苗灵儿带来的消息,如同冰水泼入尚存温热的营帐,瞬间驱散了短暂的安宁。血色魔云,巨大阴影,警戒蛊虫瞬间全灭——这无不预示着葬星古漠内正在酝酿着远超之前的恐怖风暴。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那遮天蔽日的血色魔云在蔓延至古漠边缘约百里处后,竟如同被无形的壁垒阻挡,缓缓停滞,不再向外扩张,只是如同沸腾的血海般在界限之内翻滚、积聚,散发出的压抑与不祥气息却与日俱增,仿佛在积蓄力量,等待某个特定时刻的爆发。
这种引而不发的态势,反而更让人心悸。北盟前线高度戒备,日夜监视,不敢有丝毫松懈。但预想中摧枯拉朽的第二波攻击并未立刻到来,这给了北盟,尤其是刚刚经历苦战、主帅受伤的龙爪隘防线,一个极其宝贵的喘息之机。
林知珩深知此机难得,在确认魔云暂时不会推进后,他并未急于返回雪渊城,而是决定暂留前线,一方面亲自坐镇,稳定军心,另一方面也借此机会,在相对紧张却又暂时无战事的环境下,进一步巩固自身修为,并加深与几位道侣之间的羁绊。
他的伤势在苏月岚和顾清辞的悉心调理下,已近乎痊愈,甚至因祸得福,经历过与影尊投影的法则层面碰撞及之后的高效疗愈,他对混沌星力的掌控更加精微,神魂也愈发坚韧。他白日里或巡视防线,与林剑鸣、赵青瓷商讨布防细节,或指点楚狂歌及麾下将士修行,将一些适合战场搏杀的星力运用技巧简化传授;夜晚则大多留在中军大帐,并非全是旖旎,更多是心灵与道法的交融。
这一夜,星辉如水,透过临时加固的帐顶琉璃天窗洒落。帐内没有点燃烛火,唯有林知珩周身自动汇聚的星力散发出柔和朦胧的光晕,映照着围坐的几人。
苏月岚并未抚琴,而是静静坐在林知珩身侧,玉手与他相握,闭目凝神。她并非单纯渡入真元,而是放开身心,让自己的音律真元与林知珩的混沌星力进行更深层次的共鸣与循环。她的真元如同灵动的音符,跳跃在林知珩浩瀚的星力海洋中,引导着那些因激战而略显躁动的能量归于平和、有序。而林知珩星力中蕴含的包容与创生特性,也反过来滋养着她的经脉与神魂,让她对音律之道的“调和”本质有了新的领悟。两人气息交融,无声无息,却仿佛有一曲无形的天籁在帐内流淌,和谐无比。
顾清辞坐在稍远一些的灯下,就着星辉与一盏小小的阵法明灯,翻阅着从雪渊城紧急调来的、关于上古封印与妖族祖地的残破典籍。她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提笔记录。女儿林静初在她脚边的柔软垫子上安稳熟睡,呼吸均匀。她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着淡淡的浩然正气,这正气不仅守护着女儿,也与林知珩的星力场隐隐呼应。偶尔,她会抬头看向入定中的林知珩与苏月岚,眼中流露出恬静与安然。当她遇到某些难解的古老文字或晦涩记载时,会以神识悄然传递过去,林知珩即使在修炼中,亦会分出一缕神念,与她交流探讨。这种精神层面的默契交流,无需言语,却更显心意相通。他的星力霸道而混沌,她的正气中正而刚直,两者属性并非完全相合,但在这种纯粹的求知与守护的意念下,竟也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点,相互砥砺,而非排斥。
楚狂歌则盘膝坐在靠近帐门的位置,巨剑横于膝上。她不像苏月岚那般细腻,也不似顾清辞那般沉静,她的方式更为直接。她全力运转自身庚金战气,那炽烈、刚猛、一往无前的气息,如同战场上的号角,主动与林知珩散发出的星力领域进行碰撞与磨合。起初,她的战气如同闯入星海的孤舟,被浩瀚的星力隐隐压制,但她性格坚韧,毫不气馁,不断调整、冲击。林知珩感受到她的努力,主动分出一缕相对柔和但本质更高的混沌星力,引导她的战气,模拟着战场上的各种情况——突袭、防御、攻坚、持久……在这种特殊的“切磋”中,楚狂歌对力量的掌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她那原本略显粗糙的战气,在混沌星力的洗礼下,变得更为凝练、精纯,带上一丝星辰的韧性。她额角见汗,眼神却越发明亮,这种共同成长、并肩进步的感觉,让她对林知珩的依赖与情感,在战友之情外,更深了一层炽热的认同。
周薇也在帐内,她修为最低,无法直接参与这种高层次的能量互动。她安静地坐在一旁,手中做着女红——为林知珩缝制一件新的内衬软甲。她绣工极好,针脚细密,不时抬头看看修炼中的林知珩,又看看交流中的顾清辞,眼中满是钦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她知道自己天赋普通,能留在他身边已是幸运,唯有在这些琐事上尽心尽力。林知珩虽在修炼,神识却笼罩全场,自然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他悄然分出一缕极其温和的星辉,如同暖流般拂过周薇的身躯,并未带来力量上的提升,却让她感觉通体舒泰,心神宁静,那丝自卑也仿佛被这温暖的星辉驱散。她抬起头,正对上林知珩不知何时睁开、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神,脸颊微微一红,心中却涌起巨大的满足与动力,低下头,更加专注地缝制起来,心中暗下决心,定要更加努力修行,哪怕只能追上他脚步的万一。
这并非刻意安排的双修,而是一种在危机压力下,基于深厚情感与共同目标自然而然形成的修炼场。四位道侣,四种不同的气息与能量特质,如同四道溪流,汇入林知珩这片混沌星海,不仅加速着他力量的恢复与境界的稳固,更让他对“混沌”的包容、衍化特性有了更深的理解。他的星辰领域在无形中扩张,虽未刻意施展,却已将整个中军大帐笼罩在内,领域之内,星辉温润,诸邪不侵,心意相通。
然而,这份在战火边缘艰难维持的宁静与温馨,并未能持续太久。
十日后,当林知珩状态完全恢复,甚至修为因这番历练与沉淀而更显精进时,一前一后两道传讯,几乎同时抵达龙爪隘。
第一道来自林算盘,通过最高级别的加密传讯符传来,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愤怒:
“大哥,帝京局势诡谲!社稷鼎裂之事已被严密封锁,但朝堂之上,以左相为首的保守派,竟以‘北境擅启边衅,引动妖族滔天之怒’为由,联合部分勋贵,大肆弹劾你!他们质疑葬星古漠异变乃北盟行事激进所致,要求朝廷收回你的兵权,派钦差调查,甚至……有人提议割让部分北境土地,向万妖祖地求和!长公主殿下虽竭力压制,但反对声浪甚高,朝廷援军与物资,恐被大幅拖延甚至克扣!”
第二道传讯,则来自一直监控古漠的星火营精锐斥候,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骇:
“侯爷!魔云有变!云层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之中……属下似乎看到……看到了一座古老祭坛的虚影!祭坛周围……有无数妖族正在顶礼膜拜!而且,根据能量波动测算,那漩涡……似乎在缓慢地……吸收着北境的天地灵气和……龙脉散逸的气息!”
帝京掣肘,背后捅刀!古漠异变,吞噬灵机!
林知珩捏着两枚传讯符,站在龙爪隘的城头,望着远方天际那愈发浓郁、中心旋转着诡异旋涡的血色魔云,眼神冰冷如铁。
内忧外患,同时而至。
妖族到底在准备什么?那座祭坛虚影,莫非就是影尊提及的“血祭”关键?而帝京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在这人族存亡关头,竟还在玩弄权术,自毁长城!
他深吸一口气,北境凛冽的寒风灌入肺腑,却让他头脑格外清醒。
“传令下去,”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北盟全线,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后退一步!同时,回复雪渊城……”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告诉算盘,启动‘断刃’计划第一步。另外,以我的名义,起草一份《告北境同胞书》,将葬星古漠真相与妖族之谋,公之于众!”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也不能再容忍后方掣肘。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就在他下达命令的同时,他心神微微一动,感受到体内那与饕餮相连的契约烙印,传来一阵奇异的、带着渴望与警惕的波动。饕餮似乎对那魔云旋涡中的祭坛虚影,产生了某种特殊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