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入侵的烽火,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广场上所有的私心与算计。那传令兵身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嘶哑的呐喊,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将“北地存亡”这四个沉重的大字,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死寂之后,是巨大的哗然与骚动!
“苍狼骑来了?!”
“不足二百里?怎么可能这么快!”
“落霞关危矣!北原城危矣!”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许多小门派和散修武者面露惧色,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就连一些大势力的代表,也神色凝重,目光闪烁。
林知珩那一声石破天惊的质问,在此刻显得尤为振聋发聩。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脸色铁青的韩千山身上。
韩千山胸口剧烈起伏,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打压局面,竟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战争警报彻底搅乱,更被林知珩抢先一步,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若是平时,他大可拂袖而去,甚至反唇相讥,但在此国难当头之际,若他敢说出半个“不”字,必将成为北地公敌,矿盟也将声誉扫地!
他眼角余光瞥向观礼席某个角落,那里空无一人,但一股阴冷的意念却传入他脑海:“暂避其锋,伺机而动。”是玄骨真人的传音。
韩千山强行压下心中的憋屈与怒火,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站起身,对着全场,尤其是对着林知珩,朗声道:“林盟主这是哪里话!北漠入侵,乃我北地共同之大敌!我北邙矿盟扎根北地百年,岂能坐视不理?抵御外侮,我矿盟义不容辞!”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巧妙地避开了“携手”二字,只强调了矿盟自身的“义不容辞”,试图挽回一些颜面。
林知珩心中冷笑,知道这老狐狸绝不会真心合作,但此刻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不再理会韩千山,目光扫过台下惶惶不安的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诸位!北漠铁骑虽悍,但我北地儿郎亦非孱弱!值此危难之际,内斗只能自取灭亡,团结方有一线生机!我青云商盟提议,即刻成立‘北地抗敌联盟’,摒弃前嫌,共商御敌之策!我商盟愿率先拿出库存所有金疮药、止血散,并全力开工炼制,平价供应前线!武备堂所有战力,愿听从联盟调遣,护卫北原城,驰援落霞关!”
他没有空谈大义,而是直接拿出了实实在在的承诺——物资与兵力!这在恐慌蔓延的时刻,无疑是一剂强心针!
“说得好!”
“林盟主高义!”
“我等愿加入联盟!”
台下,那些原本就对青云商盟心存好感,或是被其公开检验的诚意所打动的中小势力,纷纷出声响应。流云剑派和铁掌帮的代表在稍作犹豫后,也相继表态支持。毕竟,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谁都懂。
一时间,响应者云集。韩千山见状,知道大势已去,只得黑着脸,也勉强表示矿盟会“酌情”提供部分物资,却绝口不提派出人手。
抗敌联盟,就在这仓促而危急的形势下,初步成型。虽然松散,虽然内部依旧暗流涌动,但至少表面上,北地武林的力量开始被整合起来。
联盟推举德高望重的北原城城主担任名义上的盟主,负责与官方、军方协调。而实际的物资调配、人员调度等具体事务,则出乎意料地,落在了率先提出倡议、并展现出强大物资保障能力的青云商盟肩上,林知珩被推举为“副盟主”,主持日常事务。
这既是信任,也是巨大的责任与压力。
大会草草结束,所有人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备战之中。
云来客栈临时成为了抗敌联盟的指挥中心之一,变得异常忙碌。各方信使往来穿梭,求援的、汇报敌情的、申请物资的,络绎不绝。
林知珩坐镇中枢,魂力全开,处理着海量的信息。他需要统筹各方报上来的可用人手,评估北原城的防御薄弱点,分配有限的丹药和装备,还要时刻关注落霞关的战况以及那支直奔北原城而来的苍狼骑偏师的动向。
苏月岚成为了他最得力的臂助,她展现出了卓越的协调与管理能力,将纷乱的事务梳理得井井有条,确保命令能够准确传达,物资能够及时到位。她与林知珩之间甚至无需过多交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能明白对方所需,默契无比。
林剑鸣则负责整合所有愿意听从调遣的武林人士,与北原城守军协同布防。她雷厉风行,将唐小蛮提供的几种守城机关迅速部署到关键位置,并组织人手加固城防。
唐小蛮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她的工坊几乎二十四小时不停,不仅要修复损坏的装备,还要赶制更多的守城利器——“火油柜”、“破甲弩箭”、“陷马钉”等等。她对技术的热情在此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虽然疲惫,却眼神发亮。
然而,战争的残酷很快便显现出来。
次日午后,坏消息接连传来。
落霞关在苍狼骑主力不计代价的猛攻下,伤亡惨重,关墙多处破损,岌岌可危!
而那支奔袭北原城的偏师,行动极其迅速,已然绕过几处哨卡,兵锋直指北原城西面的咽喉要地——鹰嘴崖!一旦鹰嘴崖失守,北原城将门户大开!
“必须守住鹰嘴崖!”林知珩盯着地图,斩钉截铁。北原城城墙高大,储备相对充足,尚可坚守。但若被敌人占据鹰嘴崖这等制高点,形成犄角之势,北原城将陷入被动。
“我去!”林剑鸣毫不犹豫,“给我三百精锐,我必守住鹰嘴崖!”
林知珩看着大姐坚毅的眼神,知道这是最合适的人选。他重重点头:“大姐,小心!我会让唐小蛮将她最好的守城器械和一批‘沸血丹’拨给你!记住,坚守待援,不可浪战!”
林剑鸣领命,立刻点齐人手,带着大量物资,火速出城,奔赴鹰嘴崖。
林剑鸣离开后,指挥中心的压力更大了。林知珩几乎不眠不休,依靠强大的魂力支撑,才能勉强应对。苏月岚心疼地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颊,却无法分担他精神上的重压,只能在生活上更加细心地照料,默默陪伴。
夜深人静,忙碌暂歇的间隙。
林知珩站在院中,望着北方隐约可见的火光,那是落霞关方向。他眉头紧锁,魂力消耗巨大,带来阵阵眩晕感。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披风轻轻披在他肩上。苏月岚走到他身边,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
“歇一会儿吧,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她的声音温柔,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
林知珩接过参茶,指尖触及她微凉的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稍驱散了疲惫。
“我没事。”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有些冰凉的手拢在掌心,“只是担心大姐那边,还有落霞关……我们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
苏月岚靠在他身边,轻声道:“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相信大姐,相信前线的将士。”她顿了顿,仰头看着他,“而且,你不是一个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宁静。一名浑身浴血、铠甲破损的骑兵,在客栈门口勒马,踉跄着摔下马来,嘶声喊道:“紧急军情!赵……赵青瓷校尉……驰援落霞关……途中遭遇苍狼骑主力埋伏……被困‘黑风坳’!危在旦夕!”
赵青瓷?!
林知珩瞳孔骤缩!那个英姿飒爽、与他讨论军阵、代表军方与他达成合作的女校尉,竟然身陷重围?!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赵青瓷那双锐利而坚定的眼眸,以及她深夜来访告知军情时的那份沉重与托付。
“黑风坳在什么位置?”林知珩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在……在落霞关与北原城之间,靠近……靠近鹰嘴崖西南方向……”那骑兵说完,便因伤势过重昏死过去。
地图瞬间在林知珩脑海中展开。黑风坳,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但一旦被围,极难突围。赵青瓷部被困那里,显然是苍狼骑精心设计的圈套,意图围点打援,或者……就是为了吃掉这支北疆军中的精锐!
救,还是不救?
北原城兵力捉襟见肘,鹰嘴崖岌岌可危,落霞关摇摇欲坠。此刻分兵去救一支被重重围困的孤军,风险极大,甚至可能影响到整个北原城的防御。
但是……赵青瓷代表的北疆军方,是抗敌联盟重要的外部支持,更是他林知珩初步赢得信任的合作伙伴。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见死不救!
更何况,他林知珩行事,但求问心无愧!
他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对闻讯赶来的苏月岚和唐小蛮沉声道:
“点齐武备堂还能动用的五十名战卫,配备所有能动用的马匹和最强装备!小蛮,把你压箱底的家伙都带上!”
“月岚,北原城就暂时交给你和周长老(一位投靠联盟的原北原城守军老将)了!按我们既定方案防守,无论如何,守住!”
“我去黑风坳,把赵校尉……接回来!”
苏月岚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无法劝阻,只能用力点头:“一切小心!我等你回来!”
唐小蛮更是兴奋中带着紧张:“放心吧!我的‘连环破甲弩’和‘雷火弹’正好缺个实战检验的机会!”
片刻之后,北原城西门悄然打开,一支人数不多,却装备极其精良、煞气冲天的骑兵队伍,如同利箭般射出,融入沉沉的夜色,朝着西南方向的黑风坳,疾驰而去!
林知珩一马当先,夜风吹拂着他冰冷的脸颊。手腕上,那噬魂蛊子虫传来的波动依旧平稳,显示玄骨真人并未在附近。但他知道,此去黑风坳,不仅要面对凶悍的苍狼骑,更可能直面战争背后的阴谋与……那位始终隐匿在暗处的金丹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