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涧深处,并非想象中的幽深洞穴,反而别有洞天。
穿过那道因能量冲击而若隐若现的水幕屏障,众人只觉周身一轻,那股令人窒息的魔威与外界的严寒瞬间被隔绝大半。眼前是一片广阔的地下空间,穹顶之上镶嵌着无数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夜明珠,如同星空倒悬。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寒玉石板,道路两旁生长着散发莹莹蓝光的奇异苔藓和冰晶植株。空气中弥漫着精纯的水灵之气,虽然依旧冰冷,却不再充满攻击性,反而对伤势有一定的滋养效果。
然而,没人有心情欣赏这奇景。身后水幕之外,那令人心悸的能量碰撞声与魔尊的咆哮、水灵的尖啸隐约可闻,提醒着他们危机并未远离。
“快!跟上!”
“小心脚下!”
“伤势重的到中间来!”
短暂的混乱后,在林知珩事先指令的余威和几位长老的呼喝下,残存的数十名修士迅速整顿,沿着唯一的寒玉通道向内疾行。古剑宗弟子依旧维持着基本的剑阵戒备,皇室众人和散修则紧随其后。
林知珩在青霖的搀扶下快步前行,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数据化视野全力开启,不断分析着这座古老水府的结构、能量流动以及可能存在的禁制。
“这里的灵气流向……核心在正前方。”青霖低声说道,她的木灵之体对能量感知尤为敏锐,“但有一股很强的封印力量,还有……一种悲伤的情绪。”
林知珩点了点头。他也能通过守山令,隐隐感知到水府深处那澎湃却又被束缚的水灵本源,以及一缕若有若无、缠绕在本源之上的哀伤与怨念。
“看来,这水府守护之灵的苏醒,并非偶然,也与那‘蚀骨魔尊’的封印有关。”林知珩心中暗忖,“必须尽快找到控制枢纽,或者……与她沟通。”
就在这时,前方通道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不知名蓝色晶石构筑的祭坛。祭坛上方,悬浮着一颗约莫人头大小、不断流淌着氤氲水光的宝珠——那正是整个水府灵气的中枢,也是外界那水灵虚影的力量源泉!
然而,吸引众人目光的,并非是这颗“流云水府核心”,而是祭坛之上的景象。
祭坛表面,铭刻着无数古老复杂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而在这符文的中心,盘膝坐着一位身着淡蓝色宫装、身形有些透明的女子虚影。她的容貌与外界那庞大的水灵虚影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加清晰、柔美,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股化不开的哀愁与疲惫。
她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缕残魂,或者说是水府核心孕育出的“真灵”。
而在祭坛的四周,分别矗立着四尊形态各异、由玄冰雕琢而成的冰雕异兽,它们散发着强大的能量波动,共同构成了一座封印阵法,将祭坛与那宫装女子虚影牢牢护在其中。
“是她!水府的真灵!”有人惊呼。
那宫装女子缓缓抬起头,清澈却带着冰冷疏离的目光扫过闯入的众人,朱唇轻启,声音空灵而带着一丝虚弱:“凡人……此处非尔等该来之地,速速离去。”
她的声音虽然动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是天规律令。
一位皇室供奉上前一步,拱手道:“尊驾想必便是流云水府之主?外界魔头肆虐,北邙山危在旦夕,我等被迫闯入宝地,实属无奈。还请尊驾出手,助我等击退魔头,北邙山上下必感大恩!”
宫装女子,或者说“玄漪”(林知珩通过守山令捕捉到了她的一丝真名意念)轻轻摇头,眼中哀色更浓:“魔尊蚀骨……乃上古大劫残留之恶念所化,与这北邙山地底污脉同源共生,岂是易与?我本体受创沉睡万载,如今仅余一缕残魂依托核心苟存,自保尚显不足,何谈助人?”
她抬手指了指祭坛四周的冰雕异兽和那些符文:“这‘玄冥四象封灵阵’,已是吾能动用的最后力量,用以维系此地方寸之地的纯净,隔绝外界魔气侵蚀。一旦离开祭坛范围,或力量过度消耗,吾这缕残魂亦将消散。”
众人闻言,心顿时沉了下去。本以为找到了强援,没想到却是一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古剑宗一位长老不甘心地问道,“尊驾既然能操控外界那般强大的水灵化身,为何……”
玄漪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丝苦涩:“那并非化身,而是吾失控的本源力量与外泄的怨念结合,自行凝聚的‘护府本能’。它仅有守护水府、驱逐入侵者的原始意志,并无吾之灵智。方才若非尔等巧妙引导魔尊攻击,激怒了它,它首要攻击的,恐怕是你们。”
绝望的气氛再次蔓延。内有真灵无力,外有魔尊虎视,还有一个敌友难辨的狂暴水灵,这根本是无解之局!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直沉默观察的林知珩,忽然上前几步,目光直视祭坛上的玄漪,朗声开口:
“玄漪前辈,若晚辈所料不差,您身受之创,以及这水府核心被封印大半力量,乃至您残魂被困于此,皆与万年前封印‘蚀骨魔尊’一事有关吧?甚至……前辈的陨落,亦与此魔脱不开干系?”
玄漪娇躯猛地一颤,霍然抬头,清澈的眼眸中首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与无尽的悲伤!
“你……你如何得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林知珩举起手中的北邙守山令,令牌在此地似乎与那水府核心产生了更强烈的共鸣,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晚辈林知珩,乃当代北邙守山人。此令之中,承载着历代先贤守护北邙的意志与部分记忆碎片。晚辈能感知到,前辈的气息与那镇魔深渊中的封印,同出一源,且……相互纠缠。”
他顿了顿,在数据化视野的辅助下,结合守山令的信息和现场的观察,说出了更大胆的推测:“前辈并非不愿出手,而是不能。您的残魂与大部分力量,恐怕正是当年封印魔尊的关键一环,或者说……是封印的‘祭品’之一?您被束缚于此,既是在守护水府,也是在维系着对魔尊的某部分封印,对吗?”
玄漪怔怔地看着林知珩,看着他手中那枚散发着熟悉气息的令牌,良久,两行清泪自她透明的脸颊滑落,还未滴下便化作点点冰晶消散。
“不错……”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苍凉,“万载之前,吾乃执掌流云水脉之灵。魔尊肆虐,北邙倾危。吾与当时守山人,及诸位道友,以生命与神魂为引,布下‘九渊镇魔大阵’,将魔尊主体封印于深渊。吾之水府核心,便是阵法‘水行’阵眼所在,吾之肉身崩毁,残魂与大半本源之力,皆融入阵眼,化作永恒封印的一部分……唯有如此,方能借北邙水脉之力,源源不断消磨魔气。”
真相揭开,众人无不悚然动容!原来这看似柔弱的水府真灵,竟是万年前舍身镇魔的英雄!她的沉睡,她的虚弱,她的哀伤,皆源于那场惨烈的大战!
“所以,前辈无法离开祭坛,更无法全力出手,因为您的力量与神魂,早已与封印融为一体。一旦强行抽取,不仅您会立刻消散,更可能导致封印松动,加速魔尊本体的脱困?”林知珩沉声道。
玄漪默然点头。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为何水灵化身只有本能而无灵智,为何玄漪如此虚弱,为何她无法离开。
局面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棘手。
但林知珩的眼睛,却反而亮了起来。
“前辈,如果……晚辈是说如果,有一种方法,既能暂时调动水府足够的力量击退外面那具魔尊化身,又不会动摇核心封印,甚至……能略微修补您受损的残魂呢?”
“什么?”玄漪猛地看向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这不可能!封印与我残魂早已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
“并非不可能。”林知珩走到祭坛边缘,目光扫过那四尊冰雕异兽和繁复的符文,“这‘玄冥四象封灵阵’,其作用不仅是保护您,更是在‘过滤’和‘提纯’从水府核心流向封印的力量,对吗?它确保输出的力量是纯净的水灵之力,以避免魔气反过来污染核心。”
玄漪再次震惊,这个年轻人,眼光竟如此毒辣!
“是……又如何?”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借用’这个阵法?”林知珩语出惊人,“以此阵为基,以我手中守山令为桥梁,以在场所有道友的灵力为薪柴,暂时绕开核心与您残魂的直接连接,直接抽取并放大水府核心中,那部分尚未融入封印、相对‘自由’的水灵之力,凝聚成一次性的、超越极限的攻击?”
他看向玄漪,眼神灼灼:“代价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水府核心会陷入沉寂,封印的效力可能会减弱一丝,但只要能重创甚至消灭那具魔尊化身,为我们争取到时间,我们就能去寻找加固封印、甚至彻底解决魔尊的方法!这,是一场赌局!”
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林知珩这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惊呆了。直接借用维系着部分上古封印的阵法?抽取水府本源力量?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漫步!
玄漪死死盯着林知珩,眼神剧烈变幻。这个提议风险极大,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有可能破局的方法。外面魔尊化身的威胁近在眼前,水灵化身与魔尊的战斗不知能持续多久,一旦它们停手,或者紫蝎再有什么动作……
她看着林知珩那双充满智慧与决断的眼睛,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枚代表着“守护”与“责任”的守山令。
万载的沉寂与守护,难道真的要在此刻,将希望寄托于一个陌生少年的惊天赌局之上吗?
就在玄漪天人交战,众人屏息凝神之际——
“轰!!!”
整个水府猛地一震!外界传来的能量碰撞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紧接着,一股更加阴冷、诡谲,带着戏谑意味的精神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了水府,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
“呵呵……真是精彩绝伦的推论与构想呢,林公子。”
“不过,你们是不是忘了问一问……”
“我,同不同意呢?”
紫蝎!
她的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仿佛……源自水府内部!源自那四尊守护祭坛的冰雕异兽之一!
只见那尊形似蝎子的冰雕异兽,其冰蓝色的眼眸,不知何时已化为了妖异的紫黑之色!一股与外界魔尊同源,却又更加精纯、隐蔽的魔气,正从中缓缓散发出来!
紫蝎的后手,竟然早已埋在了这最后的避难所,这封印的核心之地!
林知珩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