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
这三个字带来的压力,远超血刀门与影堂的总和。
江湖纷争,尚有周旋余地,规则模糊。可一旦官方力量,尤其是掌控一郡军政大权的郡守府介入,性质便彻底改变。届时,林家任何形式的抵抗,都可能被冠上“谋逆”、“匪乱”的罪名,迎来真正的雷霆镇压,寸草不生。
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烛火跳跃,映照着林知珩冰冷如铁的面庞和苏月岚苍白的脸颊。
“郡守府……他们竟然真的说动了郡守……”苏月岚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城卫军若至,我们……我们毫无胜算。”
这几乎是绝境。所有的算计,在绝对的权力和暴力机器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林知珩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搜寻着前世今生的所有知识、记忆、案例,试图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铁壁上,找到一丝裂缝。
郡守……官方……规则……
突然,他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住!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不,我们还有机会!”林知珩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发现破绽的冷静,“官方力量,并非铁板一块,也最重‘规则’和‘名分’。”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郡城的位置:“郡守府介入,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剿匪?维稳?还是……收受贿赂,公报私仇?”
他看向苏月岚,目光灼灼:“苏小姐,你可知这位郡守的为人?他的喜好?他的政绩如何?在朝中可有靠山或政敌?”
苏月岚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摄,下意识地回答道:“北地郡守吴启明,据闻贪财好色,政绩平平,能坐上此位,据说是走了朝中某位贵人的门路。此人极为爱惜羽毛,重视官声,最怕惹上麻烦,尤其怕事情闹大,传到上官耳中。”
“贪财,怕麻烦,爱惜羽毛……”林知珩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就对了!”
他迅速理清了思路:“血刀门能请动郡守,无非是许以重利,并承诺能快速、‘干净’地解决问题,不会给他带来麻烦。但如果我们能让这件事‘不干净’,让他觉得插手其中风险巨大,甚至可能引火烧身呢?”
“如何让他觉得风险巨大?”苏月岚追问,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双管齐下!”林知珩斩钉截铁,“第一,我们要在规则内,给他制造麻烦!第二,我们要准备好,在规则外,让他投鼠忌器!”
他语速飞快,开始布局:
“小妹!”他朝门外喊了一声。一直守在门外,同样心急如焚的林算盘立刻推门进来。
“三哥!”
“你立刻去办几件事:第一,以林家商号的名义,向郡守府递交一份正式的陈情文书,内容就写我林家合法经营,突遭江湖势力血刀门勒索威胁,恳请郡守大人主持公道,维护地方安宁!记住,措辞要悲切,姿态要低,把我们放在受害者的位置!”
林算盘眼睛一亮:“我明白了!这叫恶人先告状……不对,是抢占大义名分!”
“没错!”林知珩点头,“第二,动用你所有商业上的关系,散播消息,就说血刀门与官府某人勾结,意图侵吞良民产业!消息要模糊,但指向要明确,务必让它在郡城的商贾和部分低级官吏中流传开来!”
这是要给郡守吴启明施加舆论压力。一个爱惜羽毛的官员,最怕的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言风语。
“第三,准备好一份‘厚礼’,清单我稍后给你。不是送给吴启明,是送给郡丞和郡尉!”林知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郡守并非一手遮天,郡丞(行政副手)和郡尉(军事副手)与郡守之间,往往存在制衡与竞争。
林算盘听得心潮澎湃,用力点头:“交给我!”她转身就跑,算盘声急促如雨点。
林知珩又看向苏月岚:“苏小姐,这第二件事,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或者说,借助苏家过往的声望。”
“林公子请讲。”
“请以江南苏家的名义,修书一封,不直接给郡守,而是给你所知的那位朝中与吴启明有旧的‘贵人’。信中不必提林家具体困境,只含蓄提及北地郡有官员似与江湖势力过往甚密,恐生民怨,影响地方稳定,有负朝廷托付与贵人举荐之恩。”林知珩缓缓道,“这封信,是悬在吴启明头顶的一把剑,让他不敢肆意妄为。”
苏月岚瞬间明了。这是借势,利用苏家残存的、更高层面的人脉关系,对吴启明进行隐晦的警告。她郑重点头:“我立刻去写,设法以最快渠道送出。”
安排完“规则内”的手段,林知珩的眼神变得愈发凌厉。
“但这些,还不够。”他沉声道,“这些只能拖延、制衡,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血刀门的威胁。我们必须在城卫军可能介入之前,或者在他们介入却不敢全力施为的窗口期内,以雷霆之势,打掉血刀门!”
他看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夜色,落在了黑风镇。
“原计划不变,甚至要更加决绝!大姐那边的准备必须万无一失。二姐的软筋散和解药,是关键中的关键。”
就在这时,林剑鸣一身劲装,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显然也得知了郡守府的消息,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战意更盛:“三弟!三十名好手已经挑选完毕,都是对我林家绝对忠诚、敢打敢拼的儿郎!武器铠甲也已检查完毕!就等你的命令了!”
“很好。”林知珩看着大姐,心中稍安,“大姐,计划有变。我们需要更快,更狠!一旦动手,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奠定胜局,造成既成事实!让郡守府即便想插手,也来不及,或者觉得不值得为一个已覆灭的血刀门,再大动干戈!”
“我明白!”林剑鸣重重点头,“你放心,只要那劳什子软筋散起作用,我定叫那血刀门主,见不到后天的太阳!”
姐妹弟三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这是一场不能输的赌博。
所有指令都已下达,众人各自领命而去,争分夺秒地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林知珩一人。烛火将他孤独的身影投在墙上,显得有几分寂寥。他走到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缓缓写下两个字:
“名”与“势”。
这是他对抗此次危机的核心。以“名”约束官方,以“势”压垮敌人。
然而,他心中清楚,无论是规则的利用,还是武力的爆发,都存在着巨大的变数。郡守吴启明是否会因为压力和警告而退缩?血刀门在庆功宴上是否会饮用烈酒?大姐的突袭能否真的成功斩首?影堂是否还会有后续的动作?
千头万绪,如同一张巨大的网,而他就是网中央那个试图掌控一切的人。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不同于信鸽扑翅的声响。
林知珩眼神一凛,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窗边阴影处。
只见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飘落在院中,动作轻盈得没有发出丝毫声音。那人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然后迅速将一个用黑布包裹的小物件,塞进了院中那棵老槐树树干的裂缝里,随即身形一晃,便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时间,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林知珩看得真切!
那不是苏月岚派出的老妪,也不是林家自己的人。
这神秘的夜行客,是谁?
他留下的东西,又是什么?
是影堂的下一步指令?是郡守府的回音?还是……另一股未知势力插手了?
林知珩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他原以为已经看清了棋局,此刻却发现,棋盘之下,似乎还隐藏着更深的阴影。
他没有立刻去查看那树缝中的东西,只是静静地站在阴影里,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如渊。
这突如其来的神秘访客,让本就错综复杂的局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