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之内,时间仿佛因那古镜散发出的柔和星辉而变得缓慢、凝滞。
墨珩依旧昏迷,但相较于之前的痛苦挣扎,他的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眉宇间虽仍笼罩着一层驱之不散的青黑之气,但那道代表着蚀心魔印核心的黑线,在星辉的持续照耀下,不再如之前那般狰狞蠕动,扩散的势头被有效遏制。体内原本因双重魔煞冲击而如同沸水般的经脉,也在这清凉纯净的星辰之力抚慰下,渐渐平息了狂暴的躁动。
山狩盘坐在一旁,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法器,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墨珩与那面古镜的变化。他心中震撼难平。这面偶然拾得的破镜,竟真有镇压魔气、滋养神魂的奇效!而且,这股力量并非强行冲击或净化,更像是一种高层次的“安抚”与“疏导”,引导着混乱暴戾的魔煞归于某种暂时的“平静”,极大地缓解了墨珩的痛苦,也为他自身的抵抗和地元封禁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此物……绝非寻常仙宝遗骸,倒更像某种……承载着特殊法则的古老容器?”山狩心中暗自揣测。他尝试着再次将神识探向古镜,这一次,他并未强行突破,而是带着一丝试探与交流的意味。
然而,镜身依旧传来那股柔和却坚定的阻力,将他的神识隔绝在外。但山狩能感觉到,这阻力中并无恶意,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
他不再强求,目光落在墨珩苍白的脸上,又看了看那持续散发着微弱星辉的古镜,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无论此镜来历如何,目前看来,它对墨珩的伤势有百利而无一害。这就足够了。
镜中世界。
白璃的神识,在如此近距离、毫无保留地释放星辰之力后,再次感到了极度的疲惫与虚弱。但这一次,她的心中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一丝欣慰。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外界的墨珩,那令人揪心的痛苦气息正在减弱,混乱暴动的能量正在趋于平缓。她的力量,真的帮到了他!
这种切实的反馈,让她所有的付出都变得值得。她强撑着倦意,维持着星辰之力的稳定输出,如同一位守在病榻前的医者,细心而专注。同时,她也察觉到了山狩那试探的神识,心中微紧,但感受到对方并无恶意后,便也稍稍安心,只是更加小心地收敛自身意识波动,避免暴露。
她现在还太弱小,无法与外界沟通,保护好自己,才能持续地帮助墨珩。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古镜星辉与山狩地元灵力的双重作用下,墨珩的状况暂时稳定了下来,甚至比他刚中蚀心魔印时还要好上几分。这为他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数个时辰后,墨珩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再次从深沉的昏迷中苏醒过来。
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是蚀骨焚心的剧痛和混乱的杀戮意念,而是一种仿佛浸泡在温凉泉水中的舒缓感。一股纯净清凉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从身旁传来,滋润着他干涸撕裂的经脉,抚慰着他备受煎熬的神魂。
他艰难地偏过头,目光落在了身旁那面正散发着柔和星辉的古镜之上。
这是……?
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化为震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正是这面看似破旧的镜子散发出的力量,压制了体内魔煞的躁动,缓解了蚀心魔印带来的痛苦!
“前辈,这镜子……”他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捡来的。”山狩言简意赅,“它对你有用。”
墨珩的目光紧紧盯着古镜,那镜面上流转的星辉,不知为何,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与……安心感。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曾沐浴在这样的星光之下。
是错觉吗?还是……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想要触碰那镜面。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镜面的刹那,镜中流转的星辉似乎微微亮了一瞬,变得更加柔和,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他的触碰。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顺着指尖悄然流入他的心田,驱散了几分魔气带来的阴寒。
墨珩的手顿在半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绝非死物!镜中……有灵?!
他猛地抬头看向山狩,眼中充满了询问。
山狩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此镜有灵,且在助你。”
得到肯定的答复,墨珩心中情绪翻涌,复杂难言。是这镜中之灵在关键时刻给了他支撑?又是它此刻在缓解他的痛苦?它为何要帮他?
无数的疑问盘旋在心头,但他此刻虚弱,无法深究,只能将这份深深的感激与疑惑压在心底。他收回手,对着古镜,极其郑重地、用尽力气低声道:“多谢……相救之恩。”
镜面星辉轻轻闪烁了一下,算是回应。
希望,在这诡异的组合——重伤的剑修、神秘的老者、藏有帝姬神识的古镜——之间,悄然滋生。
山狩看着这一幕,眼中精光闪烁。他站起身,望向岩缝外昏暗的天光,语气凝重道:“这镜子虽能暂时压制,但终究治标不治本。蚀心魔印与那本源魔煞仍在,如同定时炸弹。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至阳灵物,否则待魔印适应了这星辉之力,再次爆发时,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岩缝内的时光,因古镜持续散发的星辉而显得格外宁静。墨珩的状况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虽然魔煞根源未除,蚀心魔印依旧如同毒瘤盘踞心口,但至少剧痛平息,意识清明,让他得以喘息,并能在山狩的护持下,更有效率地运转太皓剑气,巩固自身,清理那些散逸的魔气。
他与那面古镜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每当他运功到了关键处,或是心神因魔气冲击而产生波动时,镜中的星辉便会适时地变得明亮柔和几分,如同一位无声的守护者,给予他最及时的支持与抚慰。他虽无法与镜中之灵交流,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与安心感,却与日俱增。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镜中之灵,与之前危机关头出现的那缕星光感应,同出一源。
山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啧啧称奇。他活了无数岁月,见过的奇珍异宝、山精野怪不计其数,但如此奇异的人(镜)缘,还是头一遭。他不再试图探究古镜的底细,而是将其视为救治墨珩的重要一环。
“小子,你的状态暂时稳住了,但这镜子的力量,似乎也并非无穷无尽。”山狩观察着古镜,敏锐地注意到,经过数日不间断地散发星辉,镜面上的光芒似乎比最初黯淡了一丝,那些裂纹中的银光流转也缓慢了些许。“它也在消耗自身。”
墨珩闻言,心中一紧,看向古镜的目光中充满了担忧与感激。他不能一直依赖这面神秘的镜子牺牲自身来维持他的生命。
“前辈,我们何时再探坠龙涧?”墨珩的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他必须尽快找到至阳灵物,彻底解决体内的隐患。
山狩沉吟片刻,计算着时间和墨珩的状态:“再调息一日。你的剑气需再凝练几分,方能应对坠龙涧深处的危险。此次我们目标明确,直指那处古老热泉,途中尽量避开不必要的纠缠。”
他顿了顿,看向那面古镜:“至于这镜子……带上它。有它在旁,能助你稳定心神,压制魔气躁动,关键时刻或能起到奇效。”
墨珩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古镜拿起,用一块干净的兽皮包裹好,贴身放置。当古镜靠近他胸膛时,那清凉温和的星辉仿佛直接渗透进皮肤,与他的心跳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一日后,晨光熹微。
墨珩在山狩的帮助下,已能自行行走,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不稳,但眼神锐利,太皓剑气在体内凝而不发,隐现锋芒。他将包裹着兽皮的古镜仔细系在腰间,仿佛携带着最重要的伙伴。
山狩背负骨叉,当先引路。这一次,他的神色比上次更加凝重。深入坠龙涧核心区域,即便是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两人再次踏入那片被龙血怨念浸染的土地。越往深处,景象越发光怪陆离。有流淌着岩浆的沟壑,散发出灼热的高温;有生长着散发幽蓝光芒、形似鬼爪的奇异植物的林地,空气中弥漫着致幻的花粉;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巨大无比的森白骨架半埋于地,不知是何种远古巨兽所留,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山狩凭借着对气息的敏锐感知和对危险的直觉,带着墨珩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艰难穿行。他们数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处盘踞着强大荒兽的巢穴,以及几片连山狩都感到忌惮的、死气弥漫的绝地。
墨珩紧随其后,精神高度集中。腰间的古镜持续散发着稳定的星辉,不仅压制着他体内的魔煞,似乎也对周围环境中那些混乱暴戾的气息有一定的驱散和净化作用,让他们前行的阻力小了不少。
“快到了。”山狩在一处高坡上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个被浓郁白色雾气笼罩的巨大山谷,“那里面,就是传说中的‘龙息热泉’。小心,那雾气并非寻常水汽,其中混杂着龙怨残念与地火毒瘴,能侵蚀神识,腐人肉身。”
墨珩凝目望去,只见山谷入口处的白雾翻滚不休,隐约可见其中有点点诡异的红光闪烁,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一股混合着硫磺、腐朽和某种古老威压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感到一阵心悸,体内的魔煞似乎也受到刺激,隐隐有些躁动。
腰间的古镜适时地传来一股清凉的意念,抚平了他心头的悸动。
“跟紧我,护住心神!”山狩低喝一声,周身土黄色灵光暴涨,形成一个凝实的光罩,将两人笼罩其中,随即一步踏入了那浓郁的白雾之中!
就在两人身影没入白雾的刹那,距离坠龙涧数十里外的一座孤峰之巅,一道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悄然浮现。
影煞遥望着坠龙涧的方向,兜帽下苍白的嘴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终于……进去了吗?本座倒要看看,是你们先找到救命稻草,还是先成为那龙怨残念的祭品……或者……”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墨珩腰间的古镜之上,带着一丝贪婪与志在必得,“……先落入本座之手!”
他身影缓缓消散,如同从未出现过。
坠龙涧深处,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