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山狩口中的“坠龙涧”,周遭的环境越发显得诡异。林木不再是单纯的苍翠,一些树木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枝叶扭曲如同挣扎的手臂;地面的泥土也变得潮湿粘稠,散发着淡淡的硫磺与腐朽混合的气味。空气中的灵气不再仅仅是狂野,更掺杂了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暴戾与死寂交织的气息。
“小心了,这里已是坠龙涧的外围区域。”山狩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明显的警惕,“当年那头老龙在此陨落,龙血浸染大地,龙魂怨念不散,使得此地生机与死气极端对立,孕育出的东西都带着股邪性。”
墨珩凝神戒备,太皓剑气在体内缓缓流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他也能感觉到,体内那一直被压制的魔煞,在接触到这片区域的气息后,似乎隐隐有些躁动,仿佛受到了某种共鸣与吸引。这绝非好兆头。
两人小心翼翼地前行,避开一处处翻涌着气泡的黑色泥潭和萦绕着灰色雾气的枯木林。山狩的目标明确,带着墨珩向着涧谷深处一处据说曾生长过“赤阳地心莲”的古老热泉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一片布满嶙峋怪石的区域时,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征兆,众人侧后方一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岩石阴影处,空间如同水波般一阵扭曲!一道漆黑如墨、速度快到极致的影子,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骤然射出!目标直指状态明显不佳的墨珩!
这袭击来得太过突然,太过诡异,仿佛早已计算好了他们的路线和松懈的瞬间!
“小心!”山狩反应极快,暴喝一声,背后骨叉已然在手,土黄色的灵力瞬间爆发,形成一面厚重的岩盾,试图挡在墨珩身前!
但那黑影的速度超乎想象!它并非实体攻击,而更像是一道凝聚到极致的魔气箭矢,竟在接触岩盾的前一刹那,如同拥有生命般诡异地一折,绕过盾牌边缘,依旧精准无比地射向墨珩的心口!
是影煞!他竟能如此精准地把握时机,发动这致命一击!
墨珩瞳孔猛缩,生死关头,久经战斗的本能让他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所有太皓剑气,金色的剑罡透体而出,在身前布下一层致密的剑网!同时身形极力向侧后方暴退!
“嗤——!”
魔气箭矢与太皓剑网猛烈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侵蚀消磨之声!金色的剑光与漆黑的魔气疯狂交织、湮灭!
墨珩闷哼一声,只觉一股阴冷刺骨、带着强烈腐蚀与毁灭意念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穿透了仓促布下的剑网防御,狠狠撞入他的胸膛!
“噗——!”
他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中竟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块巨石上,才滑落下来。胸前衣物尽碎,一个漆黑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手印赫然出现在他心口位置,周围的皮肤迅速变得青黑,并向着四周蔓延!
地元封禁剧烈震颤,几乎要被这一击打破!体内原本被压制的魔煞,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瞬间沸腾起来,与那新侵入的魔气里应外合,疯狂冲击着封印与他的经脉识海!
“呃啊——!”墨珩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几乎要被无尽的杀戮与毁灭欲望吞噬!
“孽障!敢尔!”山狩须发皆张,怒不可遏!他没想到对方如此狡诈狠辣,目标明确,一击即退!他手中骨叉爆发出璀璨的土黄色光芒,如同擎天之柱,带着碾碎一切的磅礴巨力,悍然砸向那黑影现身之处!
“轰隆!”
巨石崩碎,地面塌陷,狂暴的灵力将那片区域彻底湮灭!
然而,那黑影在一击得手后,早已再次融入阴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阵充满恶意与嘲弄的沙哑低笑在空气中回荡:
“呵呵……太皓传人,不过如此……这缕‘蚀心魔印’,算是本座送你的见面礼……好好享受吧……”
声音渐行渐远,显然影煞并未打算与状态完好的山狩正面硬撼。
山狩脸色铁青,一击落空,立刻闪身来到墨珩身边。只见墨珩蜷缩在地,浑身剧烈颤抖,脸色青黑交替,眉心一道黑线若隐若现,气息混乱到了极点,那新中的魔印与体内原有的魔煞正在疯狂融合,加剧着侵蚀!
情况危急!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溪谷中。
就在墨珩被影煞魔印击中的刹那,寄宿于古镜中的白璃神识,猛地一阵剧烈悸动!一股源自灵魂本源的、仿佛至亲之人遭受重创的强烈刺痛感,让她几乎要涣散!
是他!他出事了!有极其阴邪的力量在侵蚀他!
焦急、愤怒、担忧……种种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她神识中爆发!她不顾一切地燃烧着刚刚恢复不多的神识本源,疯狂冲击着古镜的束缚!星辰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聚,那镜面上的裂纹,在这一刻,竟被这股决绝的力量强行撑开了一丝!
“嗡——!”
古镜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鸣,镜面之上,一点璀璨的星芒骤然亮起,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一股纯净、高远、试图拨乱反正的意志,穿透了镜身的阻碍,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微弱烽火,朝着墨珩所在的方向,传递出了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感应与……抚慰?
这感应并非实质的力量,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呼唤与支撑。
坠龙涧外围。
正与体内双重魔煞艰难抗争、意识即将沉沦的墨珩,在那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忽然捕捉到了一缕极其细微、却异常熟悉温暖的星光!
这星光如同冰天雪地中的一点篝火,如同无尽深渊垂下的一根蛛丝,瞬间照亮了他即将迷失的心智!
是……她?她还活着?她在附近?
这突如其来的感应与支撑,让他濒临崩溃的意志重新凝聚起一丝力量!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凭借这缕星光带来的清明,疯狂运转太皓心法,固守灵台,强行压制住那翻腾的魔念!
“前辈……助我……”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山狩见状,虽不明那瞬间的星光感应从何而来,但见墨珩意志重燃,立刻毫不犹豫地将更加磅礴精纯的地元灵力注入他体内,帮助他加固摇摇欲坠的封印,镇压暴动的魔煞与新侵入的蚀心魔印。
暂时的危机,被这意外出现的星光感应勉强渡过。
但墨珩的状况,已然雪上加霜。
而远方的白璃,在爆发出那缕感应后,神识再次变得黯淡虚弱,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寂中去恢复。古镜上的星芒也随之隐去。
影煞的这一次突袭,虽未直接取命,却成功地让墨珩陷入了更深的危局,也让暗中关注的白璃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墨珩的伤势,因蚀心魔印的侵入而急转直下。
山狩不敢再贸然前行,只得带着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墨珩,就近寻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岩缝,暂时栖身。他必须以大部分精力维持地元封禁,防止魔煞与魔印彻底失控,同时不断渡入灵力,吊住墨珩那一线微弱的生机。
墨珩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昏迷状态,身体时而冰冷如坠冰窟,时而灼热如陷熔炉,眉心那道黑气萦绕不散,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只有在偶尔意识清醒的短暂片刻,他才会艰难地运转太皓心法,配合山狩的灵力,进行着几乎看不到希望的抗争。
那缕曾在危机关头出现的星光感应,之后再未出现,仿佛只是绝望中产生的幻象。但墨珩却将其牢牢刻在了心底,那是支撑他不肯放弃的最后动力。
山狩看着墨珩这般模样,眉头紧锁。他尝试了几种自己知晓的、驱除魔气的草药,但效果微乎其微,影煞的魔功太过诡异歹毒,这蚀心魔印更是如同活物,寻常手段难以化解。
“必须找到至阳灵物,否则……”山狩看着墨珩心口那不断蠕动扩散的黑印,心中沉重。时间不多了。
与此同时,溪谷之中。
那面半埋于淤泥的古镜,在经历了白璃不惜本源的爆发后,镜身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镜面上那几道主要的裂纹,边缘处竟隐隐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银光,仿佛有星屑在其中流淌,进行着极其缓慢的自我修复。而镜框上那些模糊不清的古老纹路,也似乎清晰了那么一丝。
镜内世界,白璃的神识从深度的虚弱中缓缓苏醒。这一次的爆发,几乎耗尽了她之前所有的积累,神识之光黯淡到了极点,但奇异的是,其本质却似乎变得更加凝练纯粹,与这古镜的契合度也更高了。她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镜身之外,水流冲刷的力度,以及偶尔有小鱼小虾好奇地触碰镜面的细微震动。
她依旧无法主动探查远处,也无法传递信息,但感知范围似乎比最初大了那么一点点。她迫切地想知道墨珩的情况,那蚀心魔印的阴毒,让她感同身受般的刺痛。可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如同困兽,在这方寸之镜中,更加努力地汲取着大荒星辰之力,以期尽快恢复。
也许是命运使然,也许是冥冥中的牵引。
这一日,山狩为了寻找一种能暂时压制魔煞疼痛的“静心草”,来到了这片距离他们藏身岩缝不算太远的溪谷。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溪边湿润的泥土和石缝。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面半埋在淤泥中、只露出一角的破旧铜镜上。
寻常的破铜烂铁,自然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但这面镜子……山狩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在这大荒生活了无数岁月,对各类天材地宝、古物遗骸都有着超乎常人的感应。这面镜子,看似残破不堪,但其材质,却透着一股连他都觉得古老晦涩的气息,而且,隐隐间,似乎与这片天地的星辰之力,有着某种微妙的共鸣?
他走上前,弯腰,伸出粗糙的大手,拨开淤泥,将那面铜镜拾了起来。
镜入手,冰凉沉重。镜面布满裂纹,映照出他饱经风霜的脸庞和身后苍莽的山林,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但当他尝试将一丝灵力探入时,却感到一股柔和却坚定的阻力,仿佛镜中自有乾坤,拒绝外力的窥探。
“有点意思……”山狩摩挲着镜框上那些模糊的古老纹路,若有所思。他虽看不出此镜具体来历,但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凡物。或许……对那小子有点用处?哪怕只是当做一件蕴含特殊灵性的材料,炼制些宁神静气的物件,也能稍缓其痛苦。
他没有多想,将这面意外的“收获”收入怀中,继续寻找静心草。
而镜中的白璃,在山狩拾起镜子的刹那,神识猛地一颤!她清晰地感知到了一股强大、沉稳、带着蛮荒气息的灵力靠近,然后便是天旋地转,仿佛被纳入了一个温暖,相对冰冷的溪水而言,却封闭的空间。
她被带走了!被谁?要去哪里?
未知带来了恐惧,但也带来了一丝……可能接近墨珩的希望?毕竟,能在这大荒活动,并拾取这面镜子的,绝非寻常生灵。
岩缝之内。
山狩将采来的静心草捣碎,混合着其他几味药草,喂墨珩服下。药力化开,墨珩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几分,剧烈的身体颤抖也平息了些许,陷入了相对平稳的昏睡。
山狩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怀中的铜镜。他取出镜子,放在墨珩身旁的一块平整石头上。
“小子,运气不错,捡到个有点年头的老物件,放着或许能让你舒服点。”山狩自语般说道,也不管昏迷的墨珩能否听见。
就在古镜被放置在墨珩身旁的瞬间!
异变发生了!
原本沉寂的古镜,镜面之上那些流淌着微光的裂纹,毫无征兆地同时亮起!虽然光芒依旧微弱,却比在溪谷时清晰了数倍!一股纯净、清凉、带着安抚心神意味的星辰波动,如同水波般自镜中荡漾开来,轻柔地笼罩在墨珩身上!
“嗯?”山狩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而那萦绕在墨珩眉心、不断试图侵蚀他识海的黑气,在这股清凉的星辰波动笼罩下,其扩散蔓延的速度,竟然肉眼可见地……减缓了!甚至连他体内那沸腾躁动的魔煞,似乎也受到了一丝安抚,变得不那么狂躁!
这镜子……竟有净化魔气、安抚神魂之效?!
山狩心中巨震!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随手捡来的,恐怕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
而镜中的白璃,在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墨珩那沉重伤势和痛苦气息后,心中大恸,不顾自身虚弱,再次全力催动星辰之力,只想尽可能多地为他缓解一丝痛苦,驱散一丝魔气。
她与他,隔着镜身,隔着生死,在这危机四伏的大荒岩缝中,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相遇”。
希望之光,虽微茫,却终于穿透了层层阴霾,照亮了这一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