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纪墨辞抱着个木盒子,回到了叶微晚的小区。
“诶诶诶,那个…帅小伙!”
“捧着个盒子的帅小伙。”
“晚妹子她男朋友——”
直到听到‘晚’这个字,纪墨辞才木木转身,掀开原本半阖着的眼,冷不丁地看向出声的人。
张姨被纪墨辞脸上的神情吓了一大跳。
青年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上衣和裤子。脸色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如墨般深沉的眼眸里没有光亮。
不像什么活人,反而像是一具没有灵魂、行尸走肉的尸体。
“乖乖...”张姨心有余悸地拍了几下胸口,随后朝纪墨辞讪笑了下。
“你是晚晚她男朋友吧?我昨天看见你俩一起牵手走回去。”
“这卡是早上晚妹子给我的,里面有十几万。虽然我是生了点小病,也用不了这么多。”
“但我仔细想了一个下午,既然当初我可以重活一遭,现在一个小病还打不倒我。而且我这病还在初期,能控制。”
“你们小两口又还没结婚,以后还要买房生娃,要用钱的地方多得哩,拿回去拿回去。”
一只粗糙、满是茧子的手递来一张卡。
纪墨辞的视线在卡上停留了片刻。
“你拿着。”纪墨辞收回视线,抬脚准备离开。
这是叶微晚的想法,他没权替她收回。
“诶诶诶——”张姨连忙拦住纪墨辞,刚张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意识到纪墨辞是一个人,她瞥了瞥四周,疑惑道:
“话说回来,晚妹子呢?”
张姨看见纪墨辞沈默不语,心里的疑惑放大,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急切。
“怎么了,我听说早上你们门口来了个恐怖分子,还来了警察。她是不是被打伤住院了?”
“她……”纪墨辞捧着盒子的双手指尖泛白。
看着眼前受过叶微晚照顾,但还一无所知,不断追问他叶微晚在哪里的人…
纪墨辞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恶意。
为什么,为什么她做了这么多好事,老天还是夺走了她的命。
她明明都准备接受治疗了…
凭什么你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凭什么…
来。
来和他一起流泪,一起痛苦。
纪墨辞缓缓张开口:“她今天下午…”
蓦地,一阵晚风吹过,吹起了纪墨辞额前的一些碎发。
夕阳西下。
夏天的晚风很温柔、凉爽。
纪墨辞余下的话卡在嗓子里。
然后又垂下眸,眼里泛起微微水光,凝视着手里的木盒子。
食指不断摩挲着。
纪墨辞尽量保持着声音不抖动,道:“没有…她很好。”
“我们最近要换个新地方住,她今天下午先去新家那边。”
“我过来收拾收拾下行李。”
“哦…”
以后他们结婚生娃的话,这社区的房子的确有点太挤了。
这理由很合理。
但张姨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钱你收下吧,我们不差这点钱。”纪墨辞亮出自己的车钥匙,滴了下远处的车。
虽然张姨看了看车钥匙,又看了看车。
虽然不出纪墨辞的车是什么车牌子,但她在生意场上这些年,练出来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黑色的车身线条流畅,观看质感都会发觉和旁边车不一样。
绝对是辆好车。
人家是真不缺卡里的十几万。
张姨收回手,笑道:
“是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
“你们结婚那天,记得叫姨过来。你们结婚要准备的那些喜糖什么的,来姨小卖部这拿,姨全包了。”
纪墨辞脚步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张姨看着纪墨辞背影,肯定地点头。
人长的又这么帅,又有钱,当初在社区门口还拒绝过一大堆大爷大妈给他的相亲。
对叶微晚也很忠心。
她看到这帅小伙的第一眼,就感觉这两人很般配。
太好了。
叶微晚这么好的姑娘,终于找了这么好的男朋友。
...
纪墨辞上楼,掏出钥匙。
这是昨天叶微晚给他的。
进门,扫视了一圈屋内。
绿色的桌布、手工制作的那些小玩意、客厅角落里的猫窝…
明明房子的布局还是和昨天一样,但这些却令纪墨辞心生厌烦。
听到开门动静,角落里的黑猫睁开了眼。
“喵~”
它一瘸一拐的朝纪墨辞走来,围着他不停的转圈圈。
有时还站起,两只爪子扒搭着裤子,像是在索要什么东西。
明明昨天他一进门,这猫看不顺眼,疯狂用爪子挠他。如今它倒是乖巧地围着他。
纪墨辞蹲下,木盒子放在怀里,淡淡道:“你也知道,我捧着是她对吗。”
“喵喵...”
一人一猫就这样蹲在地上,凝视着这个木盒子。
“...”
不知道看了多久,纪墨辞抱着木盒子站起,忍着发麻的腿,走到猫窝附近给猫倒了猫粮和水。
猫猫跟着纪墨辞来到窝旁,舌尖从碗里卷起部分。
纪墨辞伸出手,摸了摸猫头,“好好吃饭...你也算是她留给我的遗物。”
别像你主人一样,明明身负重病还不出声,最后还为别人...祭出了生命。
狭窄的房子里,只有一人一猫的呼吸声和舔舐声。
等猫吃完,纪墨辞也回房间。
看着地上的被子,仿佛还留有那人的余温。
房间的窗户还打开着,风吹起窗帘,夕阳从窗户外照进来。
房内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金色的光。
纪墨辞视线移向床。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发烧,躺在床上,朝他撒娇的叶微晚。
衣柜前。
“哥哥,不好意思...”
假装误踩他腿,狡黠一笑的叶微晚。
窗边。
“纪墨辞...”
抱着他,答应他要治疗,要活下去的叶微晚。
“....”
女人温柔的声音仿佛伴随着晚风,阵阵吹进纪墨辞耳中。
一下午的压抑,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纪墨辞指骨突起,愤愤砸了下床,滚烫的眼泪滴滴落在被子上。
叶微晚在这没什么好友,所以不需要办葬礼。
而且她肯定也不希望看见那人渣。
所以在工作人员问他是要土葬还是火化的时候,纪墨辞迟疑了下。
他看了看叶微晚,看了看窗外的天。
思考了好几分钟,纪墨辞手拢起又松开,最终还是微微张开了嘴。
“火化吧...”
算是他的私心。
前路漫漫没有光,陪在他身边吧,叶微晚。
要不然...要不然他怕他会撑不下去。
纪墨辞坐在电脑桌前。
不需要他操作,晚风的直播账号已经自动登录。
打开摄像头。
纪墨辞直视着屏幕。
“大家好,我是...纪墨辞。”
——
[辞神?咋这个点开播。晚风嘞,不会昨晚真doing累了吧。]
[前面的,车轱辘碾我脸上了....]
[我去,我就说,只要活的够久,就能在晚风直播间能蹲到辞神。]
[告诉晚风啊呜呜呜,我们相信她。]
[就是说,现在已经有姐妹扒出来了,那人欠了民间好多高利贷,分明就是个想吃晚风流量的人渣!]
密密麻麻的弹幕从屏幕闪过。
纪墨辞抿紧薄唇,手不自觉捏紧鼠标,撇过头。
“...晚风她,今天下午出了车祸,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
[???]
[哥,今天不是四月一号,这玩笑不好笑啊。]
[bro你说什么,我靠,我耳朵是不是坏了?]
[死,怎么会死?昨天不是还在给我们直播吗。]
[不是吧....]
纪墨辞没有管弹幕反应,低声道:
“截止今日,造谣晚风的营销号和个人号,听好了。我纪墨辞已经委托律师,将会依法对你们追责。”
“还有拍摄这个视频的幕后人...我们法庭上见。”
别想逃,伤害过叶微晚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说完这些,直接黑屏下播。
纪墨辞回头,凝视着空荡荡的房间。
房间里的呼吸声愈发粗重急促。
好想毁掉...好想通通破坏掉。
但是不行。
这是叶微晚的房间,是她的家,是她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舍不得。
他舍不得。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