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爷爷和绿头鱼两人分别被带去不同楼层检查。
叶微晚站在绿头鱼的诊室外，半倚靠着墙，拿着手机，垂眸，久久凝视着手机里的微博热搜。
医院的白色灯光照在她的头顶，让她本来就裸露在外的肤色，变的更加苍白。
#晚风忘恩负义#
#一个孩子，究竟能白眼狼到什么程度#
#孩子回来吧，爸爸想你了#
看着这些词条里的评论，叶微晚扯了下嘴角，突然笑出了声。
这个人渣，真的是……
“哎呦——”一个小女孩哐的一声，撞到叶微晚身上。
叶微晚低头，下意识弯腰伸出手要去安慰小女孩。
小女孩两侧扎了两个小揪揪，穿着一身漂亮的粉色裙子，眼睛布灵布灵，脸蛋红红圆圆的像个苹果，看起来十分讨人喜。
小女孩先是痛叫了一声，然后伸出两只小圆手捂住额头那一部分，揉了揉，抽泣了两声，小声自我安慰道：
“不疼不疼，囡囡不疼。”
“不对不对。妈妈说撞到人要和他人说对不起……”
随后小女孩缓缓放下手，抬起头，看清叶微晚的样子后，张大嘴，原本里蓄满了泪水的眼眸，顿时瞪圆。
她就这样眨巴眨巴眼抬头看着叶微晚，看了十几秒后，才发出声音，呆呆道：
“好、好漂亮的仙女姐姐…”
说完后小女孩又自我否定的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不对，囡囡还没说对不起的。”小女孩踮起脚尖，小圆手轻扯了下叶微晚的衣摆，“大姐姐，你没被囡囡撞疼吧？”
叶微晚微怔了片刻。笑了笑，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头：“姐姐不疼。倒是你，刚才有没有被撞疼？”
“囡囡不疼…”小女孩犹豫了片刻，抬头看了看叶微晚，最后手揪着裙子，吞吞吐吐道：“好吧，囡囡还是有一点点疼的。”
“老师说小孩子不能撒谎，要不然鼻子会变很长很长。当然，真的只是一点点疼。”
小女孩最后还抬头，怯怯的看了叶微晚一眼：“明早起床，囡囡鼻子应该不会变长吧？”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出明媚的阳光，阳光斜射在小女孩头上，原本乌黑的头发都透出金色的光。
像小天使。
小女孩咬紧了嘴巴，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看着叶微晚。
叶微晚被逗笑出声，肩膀轻轻颤抖。随后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囡囡很乖，很诚实，不算撒谎。”
“疼哪里？给姐姐看看，看有没有撞出包来。”
小女孩听到叶微晚的话很明显松了口气，然后主动撩开刘海，指了指疼痛的地方。
叶微晚看了一眼，只是有些红印子，没有明显鼓起来的包。
但她还是轻轻吹了吹。
随着叶微晚靠近，小女孩的脸越来越红，头也越来越晕乎乎。
唔，好漂亮的大姐姐。
好像妈妈一样。
她好喜欢这个大姐姐。
“囡囡——”一道着急的声音响起。
小女孩听到声音，回头寻找着声音来源。很快，她眼睛亮了亮，朝着一位穿着碎花连衣裙，头发披散着，气质十分温柔的女人奔跑过去。
“妈妈。”囡囡抱住了女人的腿，“妈妈，囡囡没有乱跑哦， 囡囡只是来走廊上晒晒太阳。”
“囡囡和妈妈说了，但是妈妈在和奶奶聊天。”
女人平复着呼吸，蹲下,抱紧了小女孩，温柔的笑了笑：“好，囡囡没有乱跑。”
叶微晚站在走廊的暗处，看着阳光下依偎的母女两人画面，视线暗了暗，手指不自觉微微蜷缩。
小女孩突然想起了什么，离开母亲温暖的怀抱，指向不远处的叶微晚。
“妈妈，囡囡长大后要和这个大姐姐结婚。”
“诶？”女人顺着小女孩指的方向，看向了叶微晚。
她先是尴尬地朝叶微晚抱歉地笑了笑，然后收回视线，用手揉了揉小女孩的脸蛋，道：“囡囡，你在说什么。你这么小，知道结婚是什么吗？”
小女孩用力地点头：“可是老师说，结婚就是想和在一起的人度过一辈子。”
“囡囡想和这个漂亮大姐姐在一起。”
“她好像妈妈你呀，但你已经有爸爸了，我不能和你结婚。”小女孩伸出手指，掰掰扯扯嘀咕了好一阵，最后得出结论。
“爸爸是个大坏蛋。”
“...”女人先是扶了扶额，最后还是败下阵来，“那囡囡，我们马上要回家了。遇到喜欢的人，我们该怎么和对方说再见？”
小女孩又哒哒哒地跑来叶微晚面前，礼貌地朝叶微晚鞠躬：“大姐姐，我喜欢你哦。”
“但是囡囡现在要回家了，我们下次再见。”
“再等...再等囡囡十多年额..”
“囡囡，走了——”
“唉，妈妈我来了。”
女人朝叶微晚无奈的笑了笑，里面有女儿无奈还有宠溺。
叶微晚回了个微笑。
“妈妈，囡囡今晚要听灰姑凉故事。”
“好哦，囡囡今天很乖，没有乱跑....”
叶微晚静静看着这对母女走向电梯，电梯门再即将关上时，小女孩再次举起手，朝叶微晚摆手再见。
叶微晚也笑着回了个摆手。
[叮——]
旁边电梯打开，这回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是纪墨辞。
纪墨辞从电梯里缓缓走出，跨过阳光，走向暗处的叶微晚。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他晦朔不明的神色。
“晚风...”
纪墨辞声音有些喑哑。
“怎么了？”看着纪墨辞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叶微晚疑惑问道。
纪墨辞朝叶微晚招了招手：“你过来。”
四周人纷纷向这两位神颜投来好奇的视线，其中还有人认出了叶微晚。
“诶，这不是微博那个白眼狼女儿，她怎么会在我们医院？”
叶微晚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走向纪墨辞所在的电梯。
电梯直到15楼才停下。
叶微晚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是看见纪墨辞刷了卡，也知道这应该是纪家的私人领域。
纪墨辞带叶微晚停滞在一扇门面前，打开门，里面有个病床，但同时沙发、厨房、茶几...等寻常家里有的东西，这里都一应俱全。
叶微晚走进去，坐在靠近窗户处的沙发上。
“咔嚓——”
纪墨辞关上门，房间里只有叶微晚和他。
风吹起了白色的窗帘，窗外的树叶发出簌簌响声。
房间很安静。
阳光把整个房间划分成两个部分。
温和的阳光照在叶微晚身上，她仰着头，伸出手接住阳光，微微笑着。
而纪墨辞低着头，站在离门口的暗处。仔细看，能发现他肩膀有些轻微抖动。
半晌，纪墨辞张开了嘴：“你不是说，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吗？”
嗓音依旧那么嘶哑。
叶微晚身形微滞，脸上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后浅笑道：“对呀，我们打野王又遇见什么难题了？”
“你看，我——”叶微晚没说完的话被纪墨辞打断。
“你这份报告…为什么从没告诉过我。”纪墨辞拿出那份衣柜里的病情检测报告，翻开，没有感情，一字一顿念着上面写的字：“叶微晚，初步判断肺癌..晚期。”
‘晚期’两个字，是纪墨辞死死咬着，像是从嗓子眼挤出的一样。
叶微晚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凝视了纪墨辞半天，看着他眼眶慢慢变红，最后撇过头，轻声道：“对不起。”
无论是几年前的纪墨辞，还是现在的纪墨辞。
她都对不起。
“所以你半个月前，才突然要蹭我流量，是不是你发现自己没钱治疗，所以才想着要蹭我流量？”
“你衣柜里的考公书，我也发现了。”
“你明明有那个人渣虐待你的证据，但是你迟迟没报警，是不是想考公，不想留下案底...”
“而现在...你快死了，所以你也不在乎了，是不是。”
“...是。”叶微晚声音有些颤抖。
虽然心中早有答案，但得到当事人肯定的纪墨辞，心脏还是坠到谷底，手握紧成拳，指尖不断抖动。
他早就拿着这份报告给他们医院院长看过了。
这已经算是...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你刚开始是没钱，但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纪墨辞越过阴影处，慢慢靠近阳光底下的叶微晚。
“为什么不和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纪家没钱，救不了你？”
“还是说，你觉得一个人不知不知觉死去，很伟大？”
叶微晚没有说话。
纪墨辞掐住叶微晚的下颌，强迫让她对视着他的视线。
叶微晚整个人被纪墨辞的阴影笼罩。
他死死盯着身下人，一寸一寸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薄唇紧抿，深沉如墨的眸子 正酝酿着风暴。
“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
纪墨辞松开手，胸腔抖动，闷笑了几声。
随后全身仿佛一下子失去力气一样，双膝跪在地上，手紧紧抱住坐在沙发上的叶微晚的腰，头埋在她的腹部。
泪水打湿了叶微晚的衣服。
“对不起…”
“答应我，好好治疗好吗？”
“车祸后的那几天，我本来脑子里全都是想死的念头。”
“是你，是你告诉我，不要放弃；是你告诉我，不管遇到困难，都要勇敢的爬起；是你、是你把我从地狱拉回人间...”
“晚风，能活一年是一年。你从那泥沼里爬出来，就因为肺癌，都不做挣扎，就又这么落寂下去吗？”
“求你了，治疗好吗，就当为了我，你还没看见我重新站在职业舞台上，你怎么舍得留我一个奋斗。”
房间里依旧是安静的沉默，只有窗外的簌簌树叶声。
斑驳的阳光随着风在两人身上不断摇曳。
叶微晚把手搭在纪墨辞柔软的头发上，压低声音开口：“别哭了。”
“我…我会好好治疗的。”
“真的！？”纪墨辞猛的抬起头，呆滞地看着叶微晚。
叶微晚轻笑一声，弯腰抱住纪墨辞，头搭在他肩膀上，嘴唇轻轻颤抖。
“当然啦，你在想什么...我以前不治疗是因为没钱。现在我男朋友这么有钱...这么这么有钱...”
“这么有钱...”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太好了！”纪墨辞听到叶微晚的回答，整个人蹦了起来，激动道：“我这就叫打电话，叫院长给你定治疗方案，你等着。”
叶微晚微笑，然后收回视线，看着窗边。
不远处有人正卖着。
等纪墨辞打完电话，叶微晚指了指楼下不远处。
“我想吃了。”
配合治疗后可能要严格控制饮食，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吃这东西。
“那我现在下去买。”纪墨辞起身准备跑出房门，但被叶微晚牵住胳膊。
“我也去。”
阳光下，两人看着对方都哭红的眼眶，默契地相视一笑。
十指相扣。
有时候，可能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即使身处暗处，但是只要有一丝光，那么...
就一定能看见阳光的吧？
两人走到马路边上，卖的在另一边。
叶微晚突然蹲下捂了捂胸口。
“怎么了？”纪墨辞表情顿时有些紧张。
叶微晚摇摇头：“有些不舒服而已。”
其实刚才进房间里她就有些不舒服，身体有股喘不上气，闷闷的感觉。
所以她进门才坐在窗户边。
“那你待在这别动，我去买。”
叶微晚点点头。
纪墨辞跑去卖的地方，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才记起，自己忘记问叶微晚要吃什么口味的了。
“一个来一样吧。”反正他手大，能拿得到。
等到全部做好，纪墨辞左手三个，右手四个，正准备和对面人邀功时。
“砰——”汽车的摩擦声，在马路上爆炸般的响起。
纪墨辞转身，视线里的所有场景，都好像附带上了慢动作。
血。
数不尽的血。
“哇啊啊啊——”小孩惊恐的哭声。
“快，快打120，这姑娘为救这小女孩，被车撞了。”
“这司机怎么浑身酒味，酒驾？大家快点把他捉起来！！！”群众的讨论声。
“滚，滚——我...我没喝酒，你们干什么？”醉醺醺的男人声。
一切的一切都很杂乱，但就是，就是有一道不一样的声音夹杂在人群中。
纪墨辞脚步像是灌了千斤重，一步一步的走向马路。
叶微晚浑身是血，嘴角是血，身下是血，后脑勺的地面上是血。她正安慰着不远处的孩子：“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姐姐，囡囡不痛，但是...但是姐姐你浑身都是血。”小女孩被突然飞奔而来的车给吓傻了，直到叶微晚安慰她，她才微微回过神。
“不哭不哭，姐姐不痛。”叶微晚困难地牵了牵嘴角。
“120,120怎么还不来。”是女孩妈妈在旁边声音，她蹲下，用手捂住嘴巴的哽咽声。
“妹、妹妹你撑住，我们都还没出医院门口，救护车...救护车一定很快就来。”
“....”
“真好呢。”叶微晚笑了笑。
她这也算不算是被妈妈安慰过的人了？
“叶、...叶微晚。”
叶微晚这时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她已经看不清人的模样，只能看见一些色块，其中还有从额头留下的血红色。
耳朵对外界声音的敏感度也开始削弱。
但她还是听出了纪墨辞的声音，略带着几丝颤抖。
嗯，他现在应该在哭。
“纪墨辞...你来了。”叶微晚想动动手安慰他，但是..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力气再抬起手。
纪墨辞他第一次觉得时间过的这么缓慢。
他想抱住地上破碎的叶微晚，但又怕移动身体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他只能虚空的抱住她。
叶微晚哑声笑了笑，但破碎的内脏碎片让她感到不适，嗓子眼又咳嗽了几声。
嘴里咳出了血...还有些内脏碎片。
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砸到叶微晚逐渐失温的脸上。
叶微晚张了张嘴，
别哭，我不痛的。
一点都不痛，你忘了我感受不到痛觉了吗。
她现在一点都不痛，只是...
只是有点困了。
她想稍微睡一觉。
可能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也有可能，是在妈妈的怀里。
叶微晚说了很多很多，才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发不出声音。
最终在温暖的阳光下，她笑了笑。
纪墨辞双手松开。
，随着风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