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顿时明了这地势的玄妙:他们所在的南坡林木茂密,完美藏匿了曹军主力;
而北坡则光秃斜缓,将官道上的一切暴露无遗。
他稍稍侧目,便能瞥见在靠近坡顶不到十米的林中,静静休整的曹军士兵,人人屏息凝神,兵刃低握,如同一群蛰伏的猎豹。
到时候,只要官道上打起来,士兵们翻过坡顶,便是居高临下的绝杀之态势。
陆渊心中不禁生疑:不是说徐晃将军亲率六百精锐骑兵埋伏吗?
可官道两侧地势相对开阔,乍看之下并无理想的藏兵之处。
自己所在的这面缓坡虽能埋伏,但若要翻过坡顶冲下官道实施突击,也需要不少时间。
这埋伏与突击,究竟要如何配合?他一时难以参透其中玄机。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见一队打着曹军旗号的骑兵,在一员雄壮威严的将领率领下;
正沿着丢满辎重财货的官道“慌不择路”地奔逃而来,显得颇为狼狈。
甚至有军士刻意脱下身上甲胄,“仓皇”弃于道旁。
陆渊目光紧锁那为首的将领,虽作败退状,但其身形挺拔;
操控战马的动作沉稳有力,自有一股难以掩饰的威严霸气。
“想必这就是徐晃将军了,”他心下暗赞;
“不愧是青史留名的良将,这败退假象做得逼真,但其气度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
在这队“溃兵”之后,袁军先是一队骑兵追了上来,紧接着,便是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大队步兵,人喧马嘶,声势浩大。
果然,追兵一见满地的财货,眼睛都直了。
率先赶到的骑兵当即勒马,竟迫不及待地翻身下地,争先恐后地抢夺散落的金银铜钱。
后面的步兵蜂拥而至,见状也纷纷效仿,全然忘记了追击的任务,队伍瞬间乱作一团 。
很快,一员虬髯怒张、神色焦躁的袁军大将策马从后军赶至,正是文丑!
他目睹手下士卒这般混乱抢掠的景象,顿时怒不可遏,猛地提起马鞭,眼看就要抽向身旁的士卒,却终究强忍了下来。
他迅速对身旁副将下达了命令,虽听不真切,但显然是要加快清理道路,催促部队继续前进。
然而为时已晚,贪欲已让军队变成了一盘散沙。
就在袁军一路捡拾物资,越过官道中段的那一刻——
异变陡生!
前方原本“狼狈逃窜”的曹军,在徐晃带领下,如同约好一般,骤然勒马转身!
原本的溃退之师,瞬间化为一股锐不可当的钢铁洪流;
以徐晃为锋矢,毫不留情地朝着混乱不堪、毫无准备的袁军当面杀去 !
曹操精心布下的诱敌之网在那一刻骤然收紧。
徐晃一马当先,手中大斧挥出凌厉弧线,直取文丑。
那些忙于捡拾财货的袁军甚至来不及上马,便被疾冲而至的曹军骑兵砍翻在地,顷刻间血染黄土。
文丑目睹此景,双目赤红。
他猛勒战马,挺戟便迎向曹军中那名手持大斧、来势汹汹的雄壮勇将——正是徐晃。
两人兵刃相交,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文丑一边奋力搏杀,一边声嘶力竭地高声呼喝,试图重整已显溃散的阵型,挽回这突如其来的颓势。
但混乱如瘟疫般蔓延,曹军的突击精准狠辣,直击要害。
忽闻山坡之上战鼓雷动,杀声震天!
只见关羽、张辽亲率另一支六百精锐骑兵,如猛虎下山般从坡顶直冲而下。
铁蹄踏地,卷起滚滚烟尘,声势骇人,直插文丑大军侧翼。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两面夹击,文丑心下骤然一慌。
他奋力一招荡开徐晃的大斧,急欲拔马后撤,厉声命令副将组织抵抗。
恰见张辽从侧面杀来,文丑迅疾摘弓搭箭,弦响箭出,利箭破空而至,精准地逼退了张辽的冲势,展现出一代名将的临危反应。
但此刻的袁军已阵脚大乱。
士兵们有的仍在争抢地上散落的财物,有的手握金银茫然无措,更有甚者已丢弃兵刃,四散奔逃。
军令不行,士气已然崩摧。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关羽胯下赤兔马快如闪电,宛若一团流动的烈焰;
接连撞飞数名袁军步兵,其势不可挡,瞬间便冲至文丑面前。
只见青龙偃月刀寒光一闪,力劈而下,那位以勇武着称的河北名将文丑,竟在瞬息之间被斩于马下!
关羽刀锋再转,袁军大旗应声而倒。
主帅阵亡,旌旗倒地,袁军残存的斗志顷刻土崩瓦解。
随后掩杀而至的曹军步兵迅速清剿战场,或斩或俘,迅捷如风。
唯有乱军后方,一员袁将(应是刘备)似在竭力呼喊,随即在数骑亲兵护卫下,奋力向后遁去。
这一切变故如雷霆疾风,发生在转瞬之间。
一支上万人的大军,竟在短短一个时辰内被曹操五千人马彻底围歼。
而曹军方面,除少数几名士卒因冲锋陷阵或在山坡滑倒受伤外,几乎未有折损,堪称一场辉煌的完胜。
关羽提文丑首级复命,于曹操马前勒住赤兔,声如洪钟:“司空,文丑之首在此,关某幸不辱命!”
曹操纵声长笑,畅快淋漓:“哈哈哈!此战大快人心,经此一役,袁绍军心必丧!
云长勇冠三军,连诛颜良、文丑二将,居功至伟!
待回师官渡,孤必重重封赏!传令下去,即刻打扫战场,收兵撤军!”
一旁荀攸轻捋胡须,望着山下正在打扫战场的曹军,笑道:“云长勇武,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颜良、文丑,皆成君刀下亡魂。此二人一除,犹如断袁本初一臂,其军心必受重挫。”
郭嘉面色仍带些病态的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常,他接口道:
“公达所言极是。颜良、文丑乃袁绍先锋锐气所在,今皆授首,其军夺气。
接下来正面迎战袁本初,我军压力可谓减轻不少。”
他语带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也透着谋士策定乾坤的冷静 。
陆渊与夏侯渊立于山坡之上,下方战场尽收眼底。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烟尘混杂的气味,方才震天的喊杀声已渐次沉寂;
只余零星兵刃交击与垂死哀鸣,衬得这片土地格外苍凉。
一旁的夏侯渊用肘轻碰了一下身旁怔忪的陆渊,语气中带着曹营宿将特有的豪迈与一丝炫耀:
“如何,小子?可是看得痴了?司空用兵,虚实相生,奇正相合,今日这般战果,是否堪称震撼?”
陆渊恍若未闻,他的目光依旧胶着在那片狼藉的战场上。
眼前的一切对他而言,冲击远胜于震撼。
袁军近万大军,只因贪恋道上那些许财货,纪律崩坏,转瞬之间便土崩瓦解,兵败如山倒。
曹军士卒正如虎狼般清扫战场,许多已弃械投降的袁军兵士,竟也难逃厄运,被迅速了结性命,甚至被割走耳朵以计数请功。
战争的残酷与生命的轻贱,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眼前,令他那颗来自现代、崇尚生命的心灵遭受着剧烈的拷问 。
夏侯渊见陆渊面色苍白、久久不语,只当他初次见识如此大规模厮杀,心神震动,便也不再多言,拉了他一把:
“莫发呆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军即将开拔,准备一下,我们该回去了。”
陆渊这才回过神,脚步有些虚浮地跟着转身,声音干涩:“走吧…夏侯将军说的是,兵凶战危,绝非儿戏。
想那文丑,亦是一代名将,声震河北,最终却…却落得如此下场,死得…着实有些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