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水系统的成功,如同在“希望前哨”沉闷的湖面投下了一块石头,涟漪持续扩散。苏婉的名字开始被更多人提及,带着一种混杂着好奇、感激和仍未完全消散的审慎。玛莎给予的权限也相应扩大,默许了她对那个废弃小型温室的改造计划。
这间温室比水窖的挑战更大。棚顶的透明板材破损严重,内部的温控系统早已报废,土壤也因长期的忽视和恶劣环境而贫瘠板结。在大多数人看来,在这片被冰雪和死亡统治的土地上尝试种植,近乎痴人说梦。
但苏婉知道,这不仅仅是关于食物。一株绿色的幼苗,其象征意义在末世无与伦比。它能唤醒人们对“生长”和“未来”最本能的渴望,这是传播理念最直观的载体。
资源更加有限。玛莎只批给了她一些替换的废旧塑料布、几捆铁丝,以及一小袋被虫蛀过半的、不知名的旧时代种子。人手依旧是杰克和那个相对沉默、名叫里克的年轻人。
工作比清理水窖更加繁重。更换棚顶需要在高处作业,寒冷和风力让这项工作危险而缓慢。阿雅这次无法再袖手旁观,她承担了大部分需要力量和平衡的高空作业。她沉默地攀上摇摇欲坠的支架,用那双握惯了武器的手,仔细地固定塑料布,动作精准而稳定,仿佛在执行一项特殊的战斗任务。她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挺拔,也让下面看着的杰克和里克收起了几分轻视。
苏婉则专注于土壤。她没有化肥,只能带领杰克和里克收集前哨产生的有限有机垃圾(主要是食物残渣和草木灰),进行简单的堆肥,并混合找到的一些特定苔藓和地衣,试图改善土壤结构。这个过程缓慢且气味难闻,杰克几次露出嫌恶的表情,但在阿雅偶尔扫过的目光和苏婉毫不停歇的示范下,还是坚持了下来。
小七成了温室里唯一的“活力”。她小心翼翼地帮忙递送小工具,或者用她的小手将混合好的土壤轻轻铺平。她对那些干瘪的种子充满了好奇,常常蹲在苗床边,小声地问:“苏婉阿姨,它们真的能长出来吗?会不会冷?会不会饿?”
苏婉会耐心地回答:“我们会尽力给它们创造合适的条件。生长是生命本能,只要有一线希望,它们就会努力破土。”这话语,既是对小七说,也是对周围所有心存疑虑的人说。
日子在重复的劳作中过去。温室棚顶勉强修补完成,土壤也初步处理完毕。苏婉挑选了几种生命力相对顽强的块茎类和叶菜类种子,在计算好光照角度(利用极昼特性)的苗床上小心播种下去。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和精心的照料。苏婉每天都会花大量时间在温室里,记录温度、湿度,调整塑料布的角度以获取更多光照。阿雅则确保温室的安全,防止有人无意或有意的破坏。小七几乎是每天第一个跑到温室,趴在苗床边,瞪大了眼睛寻找任何一点绿色的迹象。
希望,如同埋在冰冷土壤下的种子,在黑暗中悄然酝酿。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其成。一天傍晚,苏婉发现靠近温室边缘的几处苗床被人故意踩踏,刚冒出的一点极细微的嫩芽被碾碎在泥土里。破坏者没有留下明显痕迹。
这是一个警告。前哨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人对她们带来的变化感到不安,或是单纯出于嫉妒和排外。
阿雅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她仔细检查了现场,虽然没有说话,但身上散发出的寒意比南极的风更甚。苏婉拦住了她想要立刻追查的举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苏婉看着被毁坏的苗床,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更需要用更多的成功来回应。愤怒和追查只会激化矛盾。”
她带着小七,默默地将被毁的苗床重新整理,补种下新的种子。这个举动被一些路过的居民看到,无声地传递着一种坚韧与包容。
时间流逝。就在连苏婉自己都开始感到焦虑的时候,一天清晨,小七像往常一样冲进温室,随即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惊喜的低呼:
“绿了!苏婉阿姨!快看!这里!这里绿了!”
苏婉和阿雅立刻围了过去。在靠近温室中心、受到最好保护的一处苗床上,几点极其微小、却无比鲜明的翠绿,顽强地顶开了灰褐色的土壤,在从破损棚顶缝隙透下的、苍白的光线中,舒展着它们稚嫩的叶片。
成功了。
虽然只有寥寥几株,但这抹绿色,在这片被白色和灰色统治的世界里,耀眼得如同星辰。
消息再次引爆了前哨。人们蜂拥而至,挤在温室门口,争相目睹那奇迹般的绿色。脸上不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充满了震撼、喜悦,甚至有人激动地流下了眼泪。这绿色,比清澈的水更直接地触动了他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那是关于生命、家园和未来的记忆与渴望。
玛莎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温室里那几点微光,又看了看被居民围在中间、疲惫却眼中闪着光的苏婉,以及她身边如同守护骑士般的阿雅和满脸兴奋的小七,目光深沉。
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改变了。这三个外来者带来的,不仅仅是技术和知识,更是一种能够唤醒人心深处力量的东西。
苏婉轻轻触摸着那柔嫩的叶片,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弱生命力,她抬头看向阿雅和小七,三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都明白这第一步真正的“共生”尝试,成功了。
这温室的微光,不仅照亮了幼苗,也开始照亮这片废墟之上,人们心中沉寂已久的希望之田。团队的理念,终于以最温暖、最坚实的方式,在新纪元的土壤中,扎下了第一缕根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