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把我们冲上了沙滩。我趴在地上,喘着气,像一条离开水的鱼。江叙白坐了起来,右臂还在滴水,脸色很白。我抹了把脸,手指碰到他胎记上的血,黏糊糊的,冷得发僵。
灯塔下那个人收起注射器,转身走了,影子被光拉得很长。
我没松口气,眼角突然看到暗处走出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他的皮鞋踩在湿沙上没有声音,手里的枪却很亮,直直对着我。
他开口说:“江叙白,回来。”
我脑子一震。
这语气,这站姿,这身材……是江父?那个早就死了的亲爹?
可你儿子刚从海里捞出来,浑身湿透,还在发抖,你不扶他,反而拿枪指着我?哪有这样的父亲?
我一把把江叙白拽到身后,手悄悄摸向黑绳上的U盘。指尖刚碰到金属,脑子里突然闪出一段画面。
那是二十年前的医院走廊。
灯光昏黄,一个年轻男人抱着婴儿走向护士站。他穿着和现在一样的西装,领带夹闪着光。他转头对阴影里的人说:“按计划,让他们自相残杀。”
那是江父的声音。
我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原来不是错换孩子。
是早就设计好的。
我们从出生起就是实验品,是棋子,是用来互相伤害的工具。
我咬紧牙关,撑住自己没倒下。再抬头时,眼神已经变了。
江叙白没动,站在我身后。他看着他爸,忽然笑了,声音沙哑:“爸,你的枪在抖。”
江父没说话。
但他的手指确实颤了一下。
不是害怕,也不是犹豫,是藏不住的兴奋。就像猎人看到猎物进了陷阱。
“你们不该逃。”江父终于开口,语气平静,“ZS项目需要两个人一起激活。你们现在状态不稳定,脱离控制,只会让基因更快崩溃。”
我冷笑:“所以你是来‘救’我们的?带着枪,像抓犯人一样?”
“我是来确认结果。”他往前走了一步,“顾先生想知道,钥匙和锁,能不能自己打开门。”
“那你去问他。”我扶着膝盖站起来,腿还在抖,但我站直了,“他有没有想过,钥匙也能反着拧,把锁芯绞烂?”
江叙白抬手按住我的肩膀。
我知道他是让我别冲动。但我们俩现在就像快没电的电池,只能靠着彼此撑着。他拦不住我,我也不会退。
“你当年为什么要交出孩子?”我盯着江父,“为了钱?还是权力?”
他沉默两秒,扯了扯嘴角:“你以为我想?可有些事,不是父亲能决定的。”
“哦。”我点头,“所以你是被迫的?那你现在拿枪指着亲儿子,也是被迫的?你装什么好父亲,其实早就想好怎么把我们送进实验室切开研究?”
江父眼神闪了一下。
江叙白往前走了一步,站到我旁边。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月牙胎记还在发烫。
“你是不是以为,”他声音很轻,“只要我不反抗,你就能把我重新关回去,继续当你的继承人?”
“我是你父亲。”江父说。
“你只是生了我的人。”江叙白打断他,“但从你宣布我妈死亡那天起,你就只是项目的负责人。”
风吹过来,带着海水的味道,冷得刺骨。
江父没说话,抬起左手,摸了摸西装第二颗纽扣——和沈父一样的动作。
我心里一震。
这两个男人立场不同,却有相同的习惯。他们都被困在一个局里,连痛苦都不敢表现出来。
“你知道我妈最后说了什么吗?”江叙白忽然问。
江父瞳孔一缩。
“她说,‘别让他们见面’。”江叙白盯着他,“可你现在不仅让我们见了,还逼我们同步信号,启动基因锁。你在违背她的遗愿。”
“她错了。”江父开口,“这个计划不是为了毁掉谁,是为了进化。你们是唯一成功的样本,是未来。”
“所以我们连怎么死都不能选?”我冷笑,“要按你们写的剧本,一个杀了另一个,然后说谢谢爸爸培养?”
江父看我一眼,眼神有一瞬的波动,又变得冰冷:“你们不懂。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有人生来是棋子,有人生来是下棋的人。你们有幸成了后者。”
“呵。”我笑了一声,“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开枪打死我,再把他带走?还是等我们撑不住了,亲自送我们进火葬场?”
他没回答。
但我看到他手指发白,枪口微微压低。
不是放弃,是在等机会。
我慢慢抬起手,握住了脖子上的银吊坠。金属发烫,像是有了反应。
江叙白也动了。他抬起右手,轻轻盖在我的手上。
他的体温传过来,还有种奇怪的震动感。
我们都没说话,但都知道——如果他敢开枪,我们就拼到底。
用血,用痛,用这该死的双生印记,炸了他们的系统。
江父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后退半步,枪口重新抬高。
就在这时,我脑子里又闪出一幅画面。
这次是深夜的书房。江父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两张婴儿照片。一张写着“ZS-01”,另一张是“xY-02”。他拿起笔签下名字,拉开抽屉,里面有一张旧合影——两个女人站在一起,每人抱着一个婴儿。
其中一个,是我养母。
另一个……
我心跳停了。
那是我亲妈。
她们认识。
不止认识,她们站在一起的样子,像姐妹。
江父关上抽屉,低声说了句话。
我没听清。
但我知道,这件事比我想象的还要脏。
我攥紧吊坠,指甲掐进掌心。
江叙白感觉到我的异常,侧头看我。
我摇头,没说话。
现在不能说。
我们还在沙滩中间,前后都没路。头顶是灯塔扫过的光,脚下是湿冷的沙。江父站在五步外,枪对着我们,像在看两个失控的机器。
“你们逃不掉。”他说,“就算今晚走了,基因反噬也会要你们的命。只有回到系统,才能活下来。”
“那你现在就开枪好了。”我说,“反正结果一样,省得受罪。”
他没动。
江叙白忽然笑了:“爸,你知道我为什么宁可和沈知意一起沉进海里,也不愿意回你身边吗?”
他顿了顿,声音很轻:
“因为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