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奉军虽然占据地利、先手,兵力也稍占优势,但在对方这种完全不顾伤亡、以命换命、甚至一命换多命的疯狂打法下,伤亡数字以惊人的速度飙升。
前排的士卒开始出现惧意,阵线开始如同被侵蚀的堤坝般动摇。
“将军!左翼阵线被冲垮了!王都尉战死!”一名满脸血污、头盔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校尉连滚带爬地跑来,声音带着哭腔。
丁奉目眦欲裂,怒吼道:“顶住!谁敢后退一步,军法从事!亲卫队,随我上!”他深知,猇亭防线一旦被突破,夷陵将门户大开。
他拔出佩刀,亲自率领最精锐的亲卫营投入左翼最危险的战团。
丁奉武艺高强,大刀挥舞起来水泼不进,接连将数名冲在最前、状若疯魔的江东悍卒劈翻在地,暂时遏制住了崩溃的势头。
然而,就在他奋力搏杀,试图重新组织防线时,一直在乱军中如同灯塔般显眼、并刻意寻找他身影的韩当,终于捕捉到了目标!
“丁奉!狗贼!受死!” 韩当发出一声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声震四野,他猛地荡开身前几名敌兵,如同脱缰的疯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破人群,手中那柄饱饮鲜血的长刀划破空气,带着凄厉的风声,以力劈华山之势,直取丁奉头颅!
丁奉听得脑后恶风不善,心中一凛,急忙回身,运足全身力气举刀向上格挡!
“铛——!!!”
一声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响爆开!火星四溅!
两人都是浑身剧震,手臂发麻。韩当势若疯虎,根本不讲究任何招式技巧,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狠过一刀,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丁奉虽勇,武艺或许还在此时的韩当之上,但被对方这种完全不顾自身、只求杀敌的惨烈气势所慑,心神为之所夺,一时间竟被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逼得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
激战中,丁奉好不容易觑准一个空档,格开韩当一记势大力沉的重劈,正要拧身反击,冷不防侧后方一名腹部被划开、肠子都拖在外面的江东老兵,竟凭着最后一口气,猛地从血泊中跃起,如同濒死的野兽,用尽最后的生命力死死抱住了他的左腿!
“将军小心!!”身旁亲卫的惊呼声显得如此遥远。
丁奉心中大骇,奋力想要挣脱,但那老兵的双臂如同铁箍,指甲几乎抠进他的甲叶缝隙!
就在这电光火石、身形迟滞的致命一瞬,韩当的刀锋再次带着死亡的气息袭来!
丁奉勉强侧身,冰冷的刀锋擦着他胸前的护心镜划过,带起一溜刺眼的火星和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但巨大的冲击力仍震得他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喉头一甜。
而几乎同时,另一名隐藏在尸堆后的江东士兵,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奋力掷出了手中的短矛!
那短矛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抓住了丁奉身形不稳、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狠狠贯穿了他右腹的甲叶连接处!
“呃啊——!” 丁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手中的大刀再也握持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随着腹部涌出的温热液体飞速流逝。
“保护将军!快撤!快撤!!”亲卫们见状,个个目眦欲裂,如同疯了一般,奋不顾身地涌上来,用身体、用生命组成一道脆弱的人墙,拼死挡住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的韩当和江东兵,几个人合力,连拖带拽,终于将重伤昏迷、奄奄一息的丁奉从这血肉磨盘般的乱军中抢了出来,向后亡命败退。
主将重伤濒死,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全军。本就摇摇欲坠的丁奉军士气瞬间崩溃,失去了统一指挥的各部开始各自为战,继而演变成了全面的溃败。
撤退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杀红了眼的韩当军追亡逐北,毫不留情,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和愤怒都倾泻在这些溃兵身上。
当残存的最后十几名丁奉亲卫,浑身浴血,抬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丁奉,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回夷陵城时,带去的一万精锐,已然全军覆没,尸横遍野,血染猇亭。
而韩当所部,虽然同样伤亡惨重,清点下来折损近四千人,但那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杀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这血腥的胜利和巨大的伤亡,变得愈发炽盛、愈发疯狂。
与此同时,夷陵城北岸,地狱的画卷徐徐展开。
黄盖率领的另一路军队,在预定的北岸登陆点,一头撞入了何仪精心布置的“开门揖盗,瓮中捉鳖”的死亡陷阱。
初期,何仪军依计行事,只在滩头进行了象征性的、微弱的抵抗,射了几轮稀稀拉拉的箭矢后,便佯装不敌,“仓皇”向后方的预设伏击区域撤退,成功地诱使黄盖军先头部队顺利登陆,并贪功冒进,向夷陵城方向深入。
“将军,敌军主力已完全进入伏击圈,后队也开始登陆!”斥侯压低声音,难掩兴奋。
何仪隐身于一处矮坡的树林后,看着逐渐深入、队形拉得有些狭长的黄盖军队,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猛地挥下手臂:“关门!打狗!伏兵尽出,给我往死里打!”
顿时,凄厉的号角声划破长空!早已埋伏在道路两侧山林、丘陵后,忍耐多时的何仪军主力如同神兵天降,蜂拥而出!
箭矢从刁钻的角度密集射来,滚木和礌石沿着陡峭的山坡轰隆隆砸落,瞬间将黄盖军的先头部队打得人仰马翻,死伤极其惨重。
何仪军按照预定计划,一支精锐部队迅速穿插,试图切断敌军退往江边的道路,完成合围,将这股深入的敌军彻底包了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