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疏临前脚刚走,苏满满后脚就吩咐备车,一刻也等不及地直奔她的“锣鼓巷”。
马车抵达时,天色尚早,整条街还笼罩在晨曦的薄雾中,大多数店铺还未开门,只有几家早点铺子升腾着热气,飘出诱人的食物香气。
虽然时辰早,但这几家铺子前依旧排着不算短的队伍,人声嘈杂,生意看起来与往常并无太大差别,甚至因为清晨的缘故,更添了几分烟火鼎盛的气息。
苏满满下了车,看着这番景象,心里更疑惑了:这看着不像生意变差的样子啊?那账目上锐减的营业额是怎么回事?
她快步走向其中一家早点摊儿,伙计们一见她这么早来了,都吓了一跳,连忙行礼,“东家(私下仍习惯这么叫),您怎么这么早来了?”
“来看看。”苏满满摆摆手,径直走向柜台,“把最近十天的账本拿给我看看。”
掌柜的闻讯赶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掩饰过去,陪着笑拿出账本,“东家您过目,近来……近来生意是稍微淡了些……”
苏满满翻开账本,仔细核对。
果然,账面每日的流水收入,比起她禁足前,确实减少了两成左右。但看看门外的热闹,这跌幅明显不合理。
她皱起眉头,手指点着账目,“不对,就算生意淡,也不至于少这么多。是不是有什么收入没记上?或者……”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掌柜,“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掌柜的吓得冷汗都快出来了,连连摆手,“东家明鉴!小的万万不敢!每一笔进出都记得清清楚楚,绝无欺瞒!”
“那这钱去哪儿了?”苏满满追问,“每日的现银流水,和对不上账的部分,总有去向吧?”
掌柜的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眼神躲闪。
苏满满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必有隐情,俏脸一沉,“说!”
掌柜的被她一吓,终于扛不住了,压低声音,艰难地开口,“东家……不是小的不说……是……是苏大人……苏老爷他……”
“我爹?”苏满满一愣,“我爹怎么了?”
“苏老爷最近……连续四五日了,都派人晌午过后过来……”
掌柜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耳语,“每次……都直接从柜台取走当日三成的营业额现银……还、还特意叮嘱小的们……说……说这是女儿孝敬父母的,是应该的,不必特意跟您禀报……说您知道……”
轰——!
苏满满只觉得一股火气“噌”地一下直冲头顶,烧得她双眼直冒金星!这愤怒里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委屈。
好哇!
原来是家贼难防!千算万算,没算到问题竟出在自己这个“便宜娘家”!
怪不得账面收入锐减!
竟然是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瞒着她,天天来她店里“拿”钱!还美其名曰“女儿孝敬父母的”?!
还特意叮嘱不准告诉她?!
想到这儿,苏满满就气得想笑,更多的是心寒。
这个爹!就是这个便宜爹,为了巴结权贵也好,为了保全嫡出姐姐苏婉婉也罢,硬是把原主推出去代姐出嫁,往那个据说“克死”了三任准太子妃的“火坑”里跳!
令她穿越当天,直接裸考地狱难度开局!
要不是她命大心态好(主要是吃货属性加满)外加误打误撞发现太子殿下其实是个外表高冷内心闷骚的同行(美食爱好者),她能不能活到现在还真不好说!
后来,萧疏临看在她的面子上(以及她做的饭实在好吃),给她爹升了官,赏了不少金银财宝,足够他俩安享晚年了。
他可倒好,贪心不足蛇吞象!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竟然把手伸到她这儿来了!还把她辛辛苦苦、结合现代理念经营起来的产业,当成了他的私人提款机了!连脸面都不要了!
凭什么?!
凭什么原主被当作弃子,她穿越过来接手烂摊子,好不容易把日子过出点滋味,这个便宜爹就来吸血?!真当她是软柿子,可以无限循环利用吗?!
巨大的委屈、愤怒和一种孤立无援感淹没了她,比刚才以为生意出问题时还要强烈百倍!
“岂有此理!”苏满满气得一巴掌拍在柜台上,震得笔墨纸砚都跳了一下,“他现在人在哪儿?还在府里吗?”
掌柜的被她的怒气吓得一哆嗦,冷汗直流,“这个……小的不知……苏老爷通常都是派管家来的……”
苏满满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脸色铁青,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好一个“女儿孝敬父母的”!
今天她非得去找这个“古代便宜爹”问个清楚不可!
这钱,他拿去到底要干什么!
真当她这个换了芯子的苏满满,还是原来那个可以随意拿捏、替嫁冲喜的受气包吗?!
苏满满强压着怒火,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掌柜的一面之词,或者只是个例。
然而,当她铁青着脸,接连抽查了另外几家铺子——生意最好的那家甜品铺“蜜意坊”、专做各地风味小吃的“食全食美”、甚至包括那家新开不久、主打高端茶饮的“清茗阁”——得到的回复竟然如出一辙!
几家铺子的掌柜或管事见到她突然现身查账,先是惊讶,随后在她严厉的追问下,都支支吾吾、面露难色,最终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
最近这几日,苏大人(或苏府管家)确实都派人来,以“太子妃孝敬父母”的名义,从当日营收中直接提走了相当比例(从两成到三成不等)的现银,并且都特意严厉叮嘱过,不许向太子妃娘娘禀报。
“苏老爷说……这是家事,不让小的们打扰娘娘……”
“苏老爷说,娘娘大方的很,这点小钱从不放在眼里……”
“苏老爷说,苏家近来有些开销,娘娘的一份孝心……”
听着千奇百怪的说辞,苏满满的心彻底凉了,怒火反而被一种冰冷的失望所取代。
整条锣鼓巷!她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心血!竟然在她被禁足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她父亲像薅羊毛一样,一家家地、理直气壮地“提款”。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拿点钱花花”了,这简直是在系统性地抽走她产业的现金流!
而且是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打着她的旗号,却瞒着她进行。
为什么?
父亲虽然以前也偶尔会暗示她补贴家用,但从未如此频繁、如此大规模、如此不顾脸面地直接派人到铺面上拿钱。
苏家是出了什么事,需要如此急迫地敛财?
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苏家的意思,而是来自更高处的、她无法拒绝的“示意”?
联想到昨晚皇帝那番“恩威并施”的谈话,以及那句“不会亏待苏家”的暗示,苏满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难道……这就是父皇所谓的“恩典”和“不会亏待”?用这种方式来逼她就范?
她站在锣鼓巷的街心,看着两侧逐渐热闹起来的、属于她的店铺,却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背叛感。
“无论发生何事,都有孤在,不必一个人扛着。”
萧疏临早上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
不。
苏满满攥紧了拳头。
这件事,不能把殿下牵扯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必须先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