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武暗卫们效率再高,想要在短短三日内将朝歌剧变跨越山河大海传到海外前线也绝非易事。
时值三月初,春回大地。
南洋的气候与北国截然不同,温暖湿润,海风拂面已带暖意。比起此时尚且春寒料峭的山东和高丽,这里早已是草木葱茏,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王长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锦袍,惬意享受着暖阳。
铁蛋咧着嘴笑道:“长乐哥,这鬼地方天气是真不赖,要是天天都这般好天,给俺两个月,保管把南洋这些大大小小的岛子都给收拾服帖了。”
王长乐笑了笑,目光投向不远处,那里蓝汐正坐在一张藤椅上,微微侧身,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已然明显隆起的小腹。
而她脚边,毛茸茸的小赤火熊小心翼翼地隔着蓝汐的衣裙,抚摸她的肚子,喉咙里咕噜咕噜的。
小赤火熊灵性十足,自打蓝汐有孕后,它便能感应到新生命的脉动,整日里围着蓝汐打转,寸步不离,连睡觉都要蜷缩在蓝汐榻边。
王长乐对此倒是乐见其成,有这通灵异兽贴身保护,蓝汐的安全自是多了层保障,他也更安心些。
天空中,一声清越的雕鸣响起。
金雕正于高空盘旋,体型长得极快,双翼展开已如一片金色云霞,王长乐抬头望去,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看这架势,说不定哪天,自己真能站在这金雕背上,翱翔九天呢。
秦草儿快步走来,躬身禀报道:“王爷,巨济岛方面运送的军需物资到了,船队已在外海下锚,带队的是巨济岛官船行的东家孙不凡。”
王长乐挑了挑眉:“哦?巨济岛的船队速度倒是快,比预计的还早了几日。”
他点了点头,道:“让他来吧,本王稍后便见。”
孙不凡有点激动,不,何止是激动,简直是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近距离地觐见威震东南的靖武亲王殿下。
以往在巨济岛或釜山浦,他这等身份的商贾最多只能在王爷出行时,隔着重重人海望见一个的背影,便已觉得是莫大的荣幸。
这次走了大运,因着押送一批紧要军需物资前来琉球,竟得了面见亲王的机会,孙不凡的手脚都在微微发抖,只能拼命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待通传间隙,他一边平复心情,一边打量着这座传闻中的琉球岛。
越是细看,心中越是心惊。
琉球岛地处海上要冲,港湾优良,气候宜人,地理位置之优越,简直不亚于釜山浦,以他商人的敏锐眼光来看,假以时日,此地必成为沟通大秦,东瀛,南洋乃至西洋的重要交通枢纽和海上贸易中心!
正思忖间,引路的侍卫已带着他来到了一座颇具岛国风情的建筑前。
这便是王爷在琉球的临时王府了。
它原是本岛一位土着酋长的王宫,以巨大木材和珊瑚石建成,屋顶铺着厚厚的红瓦,檐角微微翘起,虽不似中原宫殿那般雕梁画栋,却自有一股雄浑粗犷的气派。
庭院内绿树成荫,奇花异草点缀其间,更有一种远离尘嚣的宁静气息弥漫其中。
孙不凡知道,那位如同传奇般的人物就在里面。
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跟着侍卫迈步而入。
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宽敞的庭院。
孙不凡头也不敢抬,眼角的余光只瞥见前方似乎有人影,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额触地高呼:“小人巨济岛官船行孙不凡,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上方传来一个温和声音:“起来吧,不必行此大礼。一路辛苦了。”
声音比想象中要年轻平和得多。
孙不凡心中稍安,连忙谢恩,小心翼翼站起身。
只见院中一棵巨大的榕树下,一位身着锦袍英武不凡的年轻男子正负手而立,嘴角含笑的望着他,不是靖武亲王王长乐又是谁?
然而孙不凡的目光随即被旁边藤椅上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位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正坐在藤椅上,笑眯眯好奇地打量着他。
看到女子,孙不凡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这个女仔曾经在他最黑暗,最卑微的时刻,给予他新生和希望,他至死都不会忘记。
刹那间,往事涌上心头。
【肮脏的码头,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年轻人赤着脚,瘦骨嶙峋,低着头,不敢直视眼前面容姣好如仙女般的女子。
女子温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嘴里含糊着生硬东瀛词汇的土语。
通译皱起眉头,对女子回话:“小姐,他说...他没有名字。他父母很早就死了,松浦家的武士老爷们...都叫他‘马鹿’”
马鹿是东瀛人最常用的辱骂词,意为蠢货、白痴。
女子沉默了,随即取过一张小木板,提起笔,柔声道:“人岂能无姓名?既无过往,便迎新朝。”
“从今日起,你便姓‘孙’,继承你高丽先祖之慧,名‘不凡’,望你此生,卓尔不群,不再平凡。”
一边说,一边在小木板写下孙不凡三个端正的秦字,递给年轻人,一字一顿:“孙——不——凡,记住了吗?”
年轻人懵懵懂懂接过,眼睛盯着那三个蕴含着某种神秘力量的符号。
他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但他能感受到眼前女子语气中的善意,这与松浦家武士永远的呵斥与打骂截然不同。
他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模仿着那三个字的发音,用尽全身力气。
“孙...不...凡...”
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
那双原本只有麻木和畏缩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亮光。
他对女子胡乱地磕了几个头,离开了。】
正是不凡这两个字,照亮了他此后的人生!
“恩...恩人!”
孙不凡喉咙哽咽,咚地一声再次重重跪倒在地,这一次,不再出于对权贵的敬畏,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