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的口谕如同九天雷霆,带着煌煌天威,瞬间劈散了林府门前的魑魅魍魉。那装神弄鬼的老道和他的徒弟,早已被随后赶来的京兆尹衙役如拖死狗般锁走,等待他们的,将是律法的严惩。围观的百姓也作鸟兽散,脸上带着敬畏与后怕,再不敢对林家指指点点。
府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关不住那骤然降临的、代表着皇室关注的沉重压力。
苏婉清跪在地上,直到宫使的马车和侍卫队伍远去,才在林忠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她的膝盖有些发软,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方才面对那老道和众人时的凛然气势,此刻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虚脱。
但她不敢有丝毫松懈。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两位被皇后派来的司药房掌事嬷嬷,一位姓严,一位姓沈,皆是四十上下年纪,穿着深青色宫装,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面容肃穆,眼神锐利而沉稳,通身上下透着宫闱深处特有的规矩与气度。
“林夫人,请起。”严嬷嬷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声音平和,却不带多少温度,“娘娘心系林小姐病情,特命我等前来探视,并带来宫中一些安神定惊、调理小儿虚症的丸药。”
“臣妇叩谢娘娘天恩,有劳二位嬷嬷辛苦。”苏婉清连忙再次敛衽行礼,语气恭敬而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卑微。她将两位嬷嬷引往内院,姿态放得极低。
一路行去,府中挂白的景象和弥漫的哀戚气氛,让两位见多识广的嬷嬷也不禁微微动容。
进入内室,囡囡正被奶娘抱着,喝了药后又有些昏昏欲睡,小脸虽然不再通红,却依旧苍白虚弱。看到生人进来,她下意识地往奶娘怀里缩了缩,大眼睛里带着怯意。
苏婉清心中一酸,上前柔声道:“囡囡乖,这是宫里来的嬷嬷,是皇后娘娘派来看你的。”
严嬷嬷和沈嬷嬷上前,并未立刻诊脉,而是先仔细打量了囡囡的气色,又温和地问了奶娘几句关于饮食、睡眠和病中症状的话,问得十分详尽专业。
随后,严嬷嬷才伸出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手指,轻轻搭在囡囡纤细的手腕上。她闭目凝神,诊了许久,又换沈嬷嬷诊了一次。
两位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颔首。
严嬷嬷这才转向一直屏息凝神、紧张等待的苏婉清,语气缓和了些许:“夫人不必过忧。小姐脉象虽虚浮紊乱,确是因骤闻噩耗,惊惧伤神,兼之外邪入侵所致。好在救治及时,用药也得当,邪热已去大半,如今只是心神未定,元气大伤,需要好生静养调理,切忌再受惊吓刺激。”
她的话,与陈老先生的诊断几乎一致,彻底否定了那些“煞气冲撞”的无稽之谈。
苏婉清闻言,眼中立刻涌上泪水,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后怕与感激:“多谢嬷嬷!有嬷嬷这句话,臣妇就放心了!”
沈嬷嬷从随身带来的药箱中取出几个精致的瓷瓶,一一说明用法:“这是安神丸,睡前用温水化服半粒。这是益气补血的膏方,每日早晚各一匙。皆是宫中太医所配,药性温和,最是适合小儿调理。”
苏婉清双手接过,如同捧着救命稻草,连声道谢。
两位嬷嬷又嘱咐了些饮食起居的注意事项,态度虽然依旧严谨,但比起初来时,明显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显然,林府这孤儿寡母的真实惨状,以及苏婉清表现出的恭顺与哀恸,博得了她们些许同情。
探视完毕,苏婉清亲自将二位嬷嬷送至二门。
临上马车前,严嬷嬷脚步微顿,似是不经意地回身,对苏婉清低声道:“夫人节哀,保重自身。娘娘仁厚,既已知晓此事,断不会任由忠良蒙冤,孤儿寡母受欺。”
这话说得极轻,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注入苏婉清冰冷的心田。她猛地抬头,看向严嬷嬷,对方却已转身,登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远去。
苏婉清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街口,久久未动。
皇后娘娘的介入,不仅仅是为她解了围,更是一种无声的表态和支持!这意味着,至少在明面上,皇室是站在林家这一边的,不允许有人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污蔑功臣遗孀和稚子!
这无疑是她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中,得到的最强有力的外援!
她回到房中,看着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女儿,紧紧攥住了手中的药瓶。
皇后的善意,她必须牢牢抓住!但这善意能持续多久,取决于东南那边的“真相”,也取决于她能否在京城继续稳住局面,不给对手留下任何攻击的把柄。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她要给皇后写一道谢恩折子。言辞必须更加恳切,情感必须更加真挚,要将一个失去依靠、感激涕零的未亡人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同时,她也要让听风阁加快速度!必须在对手反应过来,想出新的毒计之前,找到周明和永丰粮行勾结的更确凿证据,甚至……找到那伪造批文的“宫内旧人”的线索!
夜色再次降临,林府依旧笼罩在白色的悲伤之中,但一股暗流,已然在苏婉清冷静的操控下,开始加速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