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一路紧攥着折扇,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快!再快些!
必须赶在那傻婆娘之前到家!
李焱坐在他对面,看着方言同样苍白,嘴唇不停哆嗦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如果刘诚真的在方家找到了如墨的身影。
他李焱!说不得要动用一下李家的关系,让朝廷在湖广消失个把钦差了。
终于,马车在江陵会馆门前戛然而止。
方言几乎是踹开车门跳了下去,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提着袍角就往里冲。
守门的家丁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
方言理都不理,直奔如墨平日里住的那间厢房。
门是虚掩着的。
他一把推开。
屋内空空如也。
床铺整齐,剑架上空空荡荡,窗边那盆兰草在月光下静静立着。
没有如墨。
也没有任何回来过的痕迹。
“呼!”
方言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得两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还好,还好这娘们没蠢到家,知道不能往这儿跑。
只要如墨没有在他方家被当场抓住!
他就有手段可以为自己辩护。
哪怕实不在行!
他方言也可以在这案子查到他之前,直接扯大旗造反!
至少不是绝路了是不是?
李焱喘着粗气跟进来,见状也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方兄,现在怎么办?这刺杀钦差,可是要诛九族的!”
方言猛地转身,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谁说我刺杀钦差了?谁看见了?”
“证据呢?凶手呢?无凭无据,凭什么诬陷我?”
“我方言怎么说也是武昌城内赫赫有名之人!怎么可能做那等愚蠢之事?”
“是我富贵没享够,嫌钱太多了吗?”
“今晚你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明白吗?”
李焱被他一瞪,连忙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方言这才缓了神色,整了整衣袍,刚要说什么,外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铁蛋的声音由远及近。
“言哥儿!言哥儿!”
“刘诚上门了!”
方言浑身一僵。
李焱的脸上狠戾更甚。
这么快?!
方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转过身,他理了理衣袖,脸上已经恢挂起那处事不惊的微笑。
“慌什么?”
“刘大人这等贵客上门,怎能怠慢?”
“请到前厅看茶,我这就来。”
铁蛋应声而去。
方言缓步走到李焱的身旁,神色自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兄!莫慌!”
“回房去,照常休息!当做无事发生即可!”
“区区刺杀钦差而已!小事!我能摆平的!”
李焱被方言这么一拍,先是一愣,随即抬眼对上方言那双含笑的眸子。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方言脸上,竟然在他身上形成了一道光晕。
安心,舒适,稳妥......等等一切让人平静的情绪接踵而来。
看着方言那坦然自若的神态。
李焱感觉,仿佛不管发生什么,方言都能搞定一般。
这一刻,他回忆起了方言的所有的经历。
从一贫如洗到如今威震武昌!方言又何曾失手过?
李焱不再多语,只是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中。
方言独自站在厢房门口,沉默许久,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区区谋杀钦差而已!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老子玩了这么多年的GtA,还怕这些?
大不了!老子把五星升到六星算了。
总不是大好头颅一颗!
搞不好死后,还能穿越回现代呢?!
当念头通达之后,方言整了整衣,一抬腿脚,往前厅漫步走去。
前厅里,灯火通明。
刘诚背着手站在厅中,一身常服,手中的柔水剑已不见踪影。
他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刘大人深夜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方言拱手行礼,语气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刘诚没有立刻回答。
他环视四周,扫过厅内陈设,最终眼神一定,死死的盯着方言。
“方公子回来得倒快。”
“太白楼宴席尚未散吧?”
“方公子身为宴席贵客,怎好提前离席?”
来了。
方言心中一凛,却是抬起手指,无奈的指向了内院。
“家父常年读书,身虚体弱。若不早些回来,恐心悸不安!”
“随即辞了宴会,这才匆匆赶回。”
方言的话,很快就让刘诚陷入了沉思。
方先正他是见过的。
确实是一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
上次去方言家中做客的时候,也见过两父子同时喝着参茶。
其年龄又和他相差不多。
他这番年龄,还能抽剑猛砍贼人,而方先正,却是补药一日不落。
相比于他,方先正的身体,那简直是弱的如同鸡仔。
方言定然是没有说假话的!
他爹的身体,是真的不好!
许久,刘诚才缓缓开口:“方公子倒是孝顺。”
语气依旧平淡,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凉。
方言面不改色:“我朝以孝治天下,身为人子,是为本分。”
“怎么,刘大人难道觉得为人孝顺不是件好事?”
刘诚摇了摇头,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他踱了两步,忽然道:“方公子可知,本官今日被人刺杀了?”
刘诚的目光,在方言身上游离,闪过一丝锐光。
他盯着方言,仿佛要从这张年轻的脸庞上看出些什么。
大厅瞬间静了下来,就连屋外的风声都格外明显。
然而不久之后,大厅之内突然响起一阵大笑。
“哈哈哈!刘大人!你要整我方言直接下手就是!何必用这荒唐的理由?”
“刺杀朝廷钦差?可是要诛九族的!”
笑完之后,方言的神色突然一凛!看着刘诚直发毛。
“我大齐律!诬告他人,要以反坐处之!”
“刘大人!这个罪名,可是关乎我方家村上千口人!”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方言的反应,简直可以拿奥斯卡小金人了!
那副无知的模样,以及被刘诚诬陷的悲愤,在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
一时间,竟让刘诚愣在了原地。
他是站也不是,动也不是。
在心中也开始打起了鼓。
不怪他如此的不自信。
要是按照常理来说,他站到方言的角度,也不可能去干这种事情。
收益与危险完全不成正比。
要是白家没倒的时刻,他刘诚就是方家最大的威胁,那时候他被刺杀,那最大嫌疑人肯定是方言。
但是现在,白家没了!
他刘诚也没能力给方言继续造麻烦。
两人交锋,现在自己这边处于下风。
此时他再派人来刺杀自己,实在是太反逻辑了。
再说了,他也知道那女贼是青牛山的路子。
那女贼就是来刺杀他刘诚的。
当初他那借刀杀人之策完全就是随手之举。
本来就没报太大的希望。
毕竟如此拙劣的计策,只要在武昌多待几天,肯定也能查明真相。知道方言不是他。
运气好弄死方言自然好,弄不死,他也有信心自保。
完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要说方言和那女贼苟且!他是一万个不信的!
方言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个月内,让人心甘情愿的给他做死侍!
有这本领,他刘诚还和方言斗个毛?完全看不到赢的希望好吧?
据他所知,那些短时间能够让他人折服卖命的人,在历史上,往往都是以本记来写的狠人!
他方言,有这能力?
想来想去,刘诚最终还是没有撕破脸皮。
方言要是平民还好,直接抓了就是!
但是现在他是秀才,受提学衙门的保护。
有功名读书人的罪责,要优先报备给提学衙门同意才行。
现在提学衙门的主官是龚泽,明牌站到方言这边。
无凭无据的指责方言,恐怕会给龚泽落下把柄。
方言这等富贵身份,会拿方家上村千口的人命来干这事?
实在是有些过于荒缪了。
刘诚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既然方公子对此事不知情,也罢!刘某就此别过!”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便朝厅外走去。
“刘大人慢走。”方言连忙相送。
送至门口,刘诚忽然顿住脚步,侧过头,看了方言一眼。
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眼中似有深意。
“方公子。”
“这武昌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事,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
方言摇着折扇,脸上依旧镇定。
“杨党之人,名声远扬!刘大人应该多多小心才是!”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刘诚的脸上就开始扭曲了起来。
“杨党之人,名声远扬?呵呵......”
这话的含义,他怎么听不明白?
杨党的名声,臭名远扬,天下豪杰皆恨不得扒他们的皮,吃他们的肉。
他从投入杨党的那一天,就猜到会有今日!
今天的刺杀,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后面可能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找上门来。
刘诚不再说话,神色落魄的迈步踏入夜色之中。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方言才缓缓关上门。
脸上的笑容依旧,折扇轻摇,然而内衫,却早已湿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