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终散,宾客渐稀。
刘睿死里逃生,还出了大风头,激动得难以自持,死死拉着方言的胳膊:“方兄!不!方爷!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从今往后,我刘睿跟你混了!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走!去我家,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从出生到现在,今天是他第一次将周齐压在身下,周齐那气的出血的模样,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方言被他晃得头晕,正想开口让刘睿帮他介绍名师,刚走到李府正门附近,就看见柳公沉着一张脸,正负手站在那里,显然是在等他们。
刘睿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位严师,顿时像老鼠见了猫,缩着脖子就想往方言身后躲。
“孽障!还不过来!”柳公一声低喝。
刘睿吓得一哆嗦,磨磨蹭蹭地挪过去,垂着头:“老师...”
“哼!”柳公冷哼一声,目光如电般扫过他,
“孽障,真当我今日看不出来你舞弊吗?”
柳公多年的威望,仅仅只是一声怒吼,刘睿脸色就变得煞白,坐在地上。
见此情景,柳公哪里不知自己的弟子作弊了。
柳公严肃的神情瞬间松了下来。
只是轻轻一炸,他的弟子就现出了原型。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以刘睿的学识,根本不可能让他做出这等传世之诗。
他对着刘睿继续怒斥道:“是谁?是谁帮你作弊的?”
在柳公的怒斥下,刘睿的眼神不停的往方言方向看。
方言捂着额头,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刘睿的举动,柳公哪里不明白。
旁边的这位小子,明显就是帮刘睿作弊之人。
他细细观摩着方言,明亮的双眼带着一丝灵动,刚刚十三的年纪已经初具潘安之相。
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卑不亢,腰间挺拔自带一股莫名英气。
不知为何,在他的心中,突然闪过此子高中头甲的画面。
此子有状元之姿!
一个少年,居然有着如此诗才。片刻之间,便能作出两首名传后世的诗句。
如此诗才当真是百年难得一遇。
如此明珠,如果好好打磨一番,定能在史上留下丰厚一笔。
柳公骂完刘睿,目光转向方言时,却瞬间变得和煦无比,甚至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欣赏和热切,仿佛看着一块绝世璞玉。
“小家伙,你叫方言,是吧?”柳公的语气温和得让刘睿差点惊掉下巴。
方言心中警铃大作,这老头的眼神他太熟悉了,跟那些前世向他推销保险的人一样!
他硬着头皮拱手:“小子方言,见过柳公。”
“嗯,”柳公满意地点点头,捋着胡须,看似随意地问道,“方才那两首诗...皆是出自你手?”
方言心里暗道“果然”,面上却装傻:“柳公说笑了,小子乡野之人,粗通文墨而已,那都是刘兄...”
“不必替他遮掩!”柳公打断他,眼神锐利,“老夫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老夫问你,你师从何人?能教出你这般年纪便有如此诗才的学生,尊师必非无名之辈。”
方言眨眨眼,一脸老实地回答:“回柳公,小子并无师承,家中仅有家父偶尔教导一二。”
“家学?”柳公眼中精光更盛。无师自通?家学渊源?那这父亲恐怕也不是凡人!莫非是哪个隐居于此的大家?
他越看方言越喜欢,这少年不仅才思敏捷,难得的是眼神灵动,透着股机灵劲儿,不像寻常读书人那般迂腐。
柳公爱才之心大起,终于忍不住抛出了橄榄枝,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方言,老夫见你天赋异禀,实乃可造之材。若埋没乡野,实在可惜。你可愿拜入老夫门下,随老夫潜心治学?老夫必倾囊相授,假以时日,科举成名,光耀门楣,绝非难事!”
“什么?!”刘睿先惊叫起来。
当初他家为了帮他拜入柳公门下,为了争夺那个名额,可是为此得罪了不少江陵家族。
周齐就是其中之一。
方言只是第一次见面,老师就要收方言为徒!
这是不是显得方言太特殊了一点?
不过想到方言帮他对付周齐的画面,他随即狂喜。
“老师!您要收方言?太好了!方兄,快答应啊!以后我们就是师兄弟了!看周齐那家伙还敢不敢来找我们麻烦!”
他仿佛已经看到和周齐对决时,方言在一旁疯狂输出,自己在旁边喊666的美好未来。
“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柳公没好气地瞪了刘睿一眼,转回头,又和颜悦色地看向方言,等待他的回答。这变脸速度堪称一绝。
然而,方言的反应却让柳公和刘睿都愣住了。
只见方言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多谢柳公厚爱!但...小子才疏学浅,顽劣不堪,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这拜师之事,还是算了吧...”
“什么?!”这次轮到柳公吃惊了,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致仕翰林,江陵文坛泰斗,主动开口要收一个乡下少年为徒,对方居然拒绝了?!
还是用“不是读书的料”这种扯淡理由?刚才那两首诗是鬼写的不成?
柳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股怒火直冲顶门。
若不是惜才,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方言一看老头要炸,赶紧见风使舵,话锋一转,脸上堆起最诚挚的笑容:“柳公您别生气!小子虽愚钝,但小子家中却有一人,堪称读书种子!便是家父!”
“家父方先正,自幼苦读,满腹经纶,于圣贤文章钻研极深!只因时运不济,科举不第。若柳公不弃,小子愿替家父恳求柳公,收家父为徒!家父若得柳公指点,必定能潜心向学,不负柳公期望!”
方言说得情真意切,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完美!给老方找到顶级名师!自己还能继续逍遥自在,继续啃老!
柳公听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想要收的是眼前这个灵气逼人的小子,结果这小子反手把他那个“科举不第”的老爹推过来?
这算什么?买一送一?还是个三十好几的“顽石”?
柳公的脸色变幻不定,胸中憋闷。
他强压下火气,耐着性子道:“哦?你父亲?老夫收徒,首重天资心性...罢了,既然你如此推崇令尊...这样,你若肯与你父亲一同来我门下进学,老夫便破例,也指点令尊一二,如何?”
璞玉百年难遇,而“顽石”却是随手可得。
柳公心想,为了这个璞玉。搭上他老爹这个顽石,也不是不行。
谁知方言一听,脑袋摇得更快了:“柳公有所不知,为了让家父专心科举,家中俗事全都由我承担,至于读书,恐怕是有力未逮。还望柳公包含。”
柳公看着方言那副家认真的模样,眼神不知不觉中闪过一丝感动。
为了照顾父亲科举,方言扛起了家中所有重担。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当年的父母。他的父母当时为了照顾他科举,也是这般。
他看向方言的目光变得更加炙热。
有孝心!有行动力,还灵气十足!更重要是将来一定是个帅哥。
在殿试上。长得帅的人,就一定比那些长得丑的人更容易点状元。
此子如此优秀!他怎么可以放过?
他接着对方言说道。
“孝心可嘉,如若你肯来我门下就学,我可给予你一些便利!”
柳公的反应,方言也是看的亲切。
这明显是看上他了啊!至于他爹,恐怕柳公早就把他规划到路人甲那一边了。
一个退役翰林,这样给予自己便利,想要收自己进入门下。
如果此时再次拒绝,就会显得他方言不识好歹。恐怕会恶了柳公。
要是搞得老爹拜不成名师,他的前期规划不都浪费了吗?他还当什么官二代?他还怎么去努力躺平?
现如今,首要之事,就是把老爹送入柳公门下,至于其他,他以后再计较。
老爹啊老爹,为了帮你找个名师,今天我可是要豁出去了!
方言面露难色的回应道:“小子和父亲同去也不是不行,只是还望柳公给予一些便利!比如时间自由一些?”
柳公:“可以!”
方言:“功课布置少点?”
柳公:“嗯!行吧!”
方言:“偶尔请假出去赚点钱补贴家用?”
柳公深思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柳公被他这前倨后恭、讨价还价的无赖行径搞得哭笑不得。
他没好气地哼道:“你这小子哪里是来读书,分明是来做买卖!罢了罢了!依你!都依你!但既入我门下,基础功课不可废,若敢懈怠,老夫戒尺绝不轻饶!”
“是是是!多谢柳公!哦不,多谢老师!”方言立刻顺杆爬,脸上笑开了花。
只要对他爹科举有利,再大的苦难,他都可以忍受。
一旁的刘睿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凭什么啊?!
他当年拜师又是磕头又是挨训,规矩一大堆,功课压死人!
怎么到了方言这里,又是时间自由又是功课减少?还能请假去做买卖?
这待遇差得也太大了吧!
刘睿忍不住小声嘀咕:“老师!您这也太偏心了,弟子当年可不是这样的。”
“嗯?!”柳公瞥了一眼刘睿,“你若有方言一半的急才灵性,老夫也准你自在!你能吗?”
刘睿瞬间噎住,憋得满脸通红,悻悻然地低下头,内心疯狂咆哮:偏心!赤裸裸的偏心!这师弟还没正式入门呢,地位就比我高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只能期盼方言的老爹不靠谱一些,至少这样,他还能压方言老爹一头。
柳公不再理会郁闷的刘睿,看着眼前的方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罢了,能收下这块璞玉,已是幸事。
至于那块“老添头”...
但愿真如这小子所说,是个肯用功的吧。
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场一波三折的拜师大戏,总算尘埃落定。
方言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老方,儿子可是给你找了个翰林当老师!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为了给你提供读书环境,我可是连自己都搭了进去啊!
陪读嘛!前世那些高考父母能够干得出来!他方言为什么干不出来?
只要他爹中了科举,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