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汉对眼前混乱压根不管，蹲在一旁闷头抽烟，一声不吭。
周怀俊周怀杰兄弟俩则抄手站在边上，一口一个抱怨，“原本到不了这个地步，都怪林有才！哥，他是你小舅子，现在事情拖累全家，你可得负责。”
“离开村子咱就啥都没有了，哥你那车队到底搞起来没有？在外头吃喝拉撒都要钱，我们身上可一个子儿都没有啊！”
周怀远眼底发冷，搀起林淑芬把人扶上自己的皮卡车，又把家当往车厢扔，“我先把人送医院，要是嫌我们拖累全家，那就分家。要靠我吃饭，就把嘴巴给我闭上！”
周怀俊周怀杰抿唇，心里不忿却不敢再吭声。
他们虽然不像林有才那样到处浪荡混日子，但是也没有自个挣钱的本事，要是再把家里最能挣钱的给得罪了，那出去真要喝西北风。
周怀远眼底闪过讽刺，又转向还坐地上抹泪的老婆子，“妈，淑芬的肚子耽搁不得，你是继续坐那儿哭还是跟我的车一块走？”
“……”周老婆子爬起来，抢先冲进皮卡后座，等家老汉跟着进来后就砰地把车门关上了。
剩下的人只能往后车厢坐。
等卡车绝尘远去，榆钱村口的农家院里才有人冒出头来。
“走了，走了好，两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诶，村谱上虽然把他们名字划掉了，可没收他们房子没收他们的地，继续窝村里总归饿不死，现在一股脑奔出去了，靠周怀远一个人养两家人？”
“要不说吸血蚂蟥呢？再说村子里他们还能待得住？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你没听村里人数出来那些？一箩筐腌臜事儿，亏他们干得出来！”
“确实是。远的不说，只说林有才，今天他敢杀人未遂，下回就真敢要人命了。不把他们赶出去，以后事情传开说榆钱村出了杀人犯，咱孩子去外头读书干活都得被人看不起。”
“他们现在的下场，也算是报应。幸亏许家燕秋离婚走了，不然得被磋磨死，最可怜的还是他们家小苗儿——唉。”
一岁多的小娃娃啊，说没就没了。
每回摊上老周家的事，榆钱村人总不免想起那个娃儿。
寻常人家一岁多的娃儿还闹腾着要喝奶，小苗儿已经会给累病的妈妈倒水喝了。
妈妈不方便带她去干活时她也不闹，乖乖坐在家门口等。
后头灶房里老周家窝着吃饭，愣是没人喊坐在门口的娃儿一声，不给饭。
村里有妇人婆子实在看不下去娃儿挨饿，会偷偷给娃喂一口吃的，还不敢明着给，被周老婆子发现了娃儿挨骂，给吃的人也挨骂。
有时候娃儿被打骂实在害怕了，就往熄了火的灶里钻，妈妈回来喊一声，娃儿从灶里爬出来浑身灰扑扑，还冲妈妈挤笑脸。
那娃儿啊，那娃儿……当了妈的人想起那娃儿，就会掉眼泪。
……
时间一天天过去，凤凰屯菜地里的菜割了两茬喂鸡鸭猪牛，养得家禽家畜皮毛发亮。
第三茬开始继续供应菜市，转眼月末，马上就要开学了。
“啊啊啊！为什么会有暑假作业这种东西！”李家宝窝在许家堂屋，对着两本作业苦大仇深，恨不得把脑袋揪秃。
两本作业就算了，最恨的是还有日记啊！
一个假期要写三十篇日！记！
他一篇都没写t.t
李家宝捞起曾轩送他的日记精选，“我把这本精选吃了，能一口气写出三十篇日记吗？”
“你可以先吃，吃完就知道了。”
“你们忒无情了！”
章乔跟曾轩被抓壮丁陪写作业，都不想搭理李家宝。
俩都因为身体原因没进过校园，作业这东西听过没见过，坐在这里主打一个陪字，至于写，无能为力。
小苗儿手里一串葡萄，揪一粒下来抿着吃，不舍得吃太快，这是最后一串了。
吃完真要等明年了。
“暑假那么久，你干啥不早点写作业？”娃儿不懂就问。
李家宝丧着脸，“早点写还咋玩尽兴？玩！就要痛痛快快的玩！”
曾轩，“对，所以现在你玩完了。”
“……”破死党！
小苗儿吃完一粒葡萄把皮儿赏给眼巴巴的大狗崽，想起事来，“家宝，你语文20数学18，这两本作业你能全做对吗？”
李家宝，“……”累了，要不他把自己埋了吧。
小苗儿个五岁不到的娃，说话咋恁戳心呢？
“哼，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哥哥现在就写给你看！”脸可以不要，面子不能没有，李家宝翻开数学作业第一页，拿起铅笔就写。
唰唰唰！唰唰唰！
铅笔在纸面划过的声响轻微又流畅。
三个脑袋凑过去挤在一起看空白题被慢慢填满，“？”
李家宝手里的笔慢慢慢下来，他也满头问号，看着写满答案的作业不敢相信。
“我写满了？我居然一溜烟写满答案了？我长脑子了？！”
小苗儿捋下巴，认真答他，“万一全错了呢？”
李家宝，“……”有时候做人不用这么诚实，哄哄他也是可以的。
恁多作业，就算全错了，至少他写满了，卷面分总该有吧？
刚刚冒头的兴奋被无情掐灭，李家宝苦着脸，继续赶作业。
假期的快乐永远不完整，总要在最后几天掺点痛苦进来。
唉。
小苗儿也愁。
一开学，她的小伙伴就要全上学去了，剩下她一个人得多无聊呀。
那她只能跟三姑婆满村子找八卦了。
说人人到。
王三姑婆兴冲冲跑进许家，脸上全是揣了大八卦的兴奋，“他六婶！跟你说点好事儿！”
“！”小苗儿眼睛大亮，立刻凑过去当小尾巴。
“瞧你乐呵的，啥好事儿啊？”龙佩珍正在灶房门口挑拣鸡蛋，准备让家里的老母鸡抱个窝。
王三姑婆拉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嘴角咧到耳根，“当然是天大的好事情！榆钱村把老周家赶出村了，听说他们名字都从村谱上划掉了！哈哈哈！该！恶有恶报！”
久违听人提起老周家，龙佩珍愣了下，表情淡下来，哼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可不是该么，一窝烂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