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汉十五年·秋·红柳河谷战场
硝烟尚未散尽,混合着血腥与焦臭的气味在河谷中弥漫。汉军士卒沉默地穿梭在尸山血海中,如同辛勤的蚁群,开始执行胜利后冰冷而必要的程序。
经验老到的材官蹲在吐蕃重弩手的尸体旁,小心翼翼地卸下完好的蹶张弩弩臂。弩臂以拓木为芯,缠裹牛筋胶,价值不菲。
他们用特制的油脂擦拭保养,拆下完好的青铜弩机——悬刀、望山、钩心等一些精巧的零部件,分门别类装入垫着干草的藤箱。
士卒们用麻布裹手,从尸体和泥土中拔出尚且完好的箭矢。三棱破甲锥若箭杆未断,则收回;若箭杆损坏,则用钳子拧下青铜箭簇,投入腰间皮袋。一名队率大声提醒:“仔细找!校尉有令,十枚箭簇可换一升粟!”
环首刀若刃口无大缺,则入鞘归堆。胡人的弯刀质量参差不齐,唯有精钢打造的百炼弯刀会被单独收起,其余则与破损的汉刀一并投入随军铁匠的熔炉,准备重铸为农具或箭簇。
汉军制式铁札甲和皮甲被仔细剥下,破损处由随军皮匠和铁匠当场修补。胡人的皮甲大多粗劣,唯有将领的镶铁皮甲会被保留。
大量缴获的吐蕃重甲武士的锁子甲成为最大收获,这些精铁环编织的甲胄虽沉重,但防御力极佳,被专门打包,准备配发给军中的精锐跳荡兵。
兽医带着学徒穿梭在这片巨大的战场中间,检查倒地的战马。腿部被尖木桩刺穿或中毒过深的,无奈地摇摇头,示意辅兵给予解脱。锋利的解手刀精准刺入马颈,结束其痛苦。
轻伤或受惊走散的马匹被套马索圈回,由熟练的马夫检查牙口、蹄铁和肩背。来自河曲和漠北的良驹被单独分出,打上临时烙印,补充入骑兵序列。其余则驱赶到一起,准备驮运物资。
大量缴获的吐蕃牦牛和健壮胡马被套上辔头,用来驮运缴获的铠甲、粮食以及沉重的弩炮部件。
阵亡汉军士卒的遗体被仔细收敛,用清水擦拭面容,尽可能整理好衣甲,覆以白布。登记名册后,集中火化,骨灰装入陶罐,贴上名签,将由同乡战友带回故土。
胡虏的尸体则被辅兵和民夫用拖拽的方式,集中到河谷东侧的空地。挖出深坑,分层铺入尸体与石灰,最后覆土夯实,筑成巨大的土冢。
一名书记官冷漠地记录:“朔方野狐岭京观一座,叠胡虏首级五千三百七十一颗,尸身无算。”
大量无法及时处理或已腐烂的尸首,连同破损的营帐、垃圾,被堆集成堆,浇上火油,点火焚烧。浓黑的烟柱冲天而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中军大帐,赵充国面无表情地听完各部的缴获与伤亡简报。
“传令:战场清扫务必彻底,三日内完成。所有缴获兵甲、战马,登记造册,优先补充此战损耗,余者随军西运。”
“另:阵亡将士抚恤,双倍发放。其家眷免赋三年,子弟可优先入蒙学。”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西域舆图前,手指点向葱岭。
“周兴!”
“末将在!”
“予你铁浮屠五千,河西精骑一万,携半月干粮,明日黎明启程,走祁连山南麓古道,驰援路博德!”
“公孙遗!”
“末将在!”
“率朔方、云中轻骑两万,携所有缴获的牦牛驮队,押运箭矢二十万支、粮草五万石,沿河西走廊,直抵玉门关,补给路博德!”
“告诉将士们——”
赵充国声音陡然凌厉:
“此去西域,山高路远!人歇马不歇!”
“早到一日,路博德便能多杀一万羌骑!”
“贻误军机者——斩!”
祁连山南麓古道
周兴率领的铁骑与轻骑混编部队,如同一条黑色的铁流,涌入祁连山崎岖的古道。队伍沉默而迅疾。
斥候轻骑如同山猿,在前方山脊飞驰,以旗语和铜哨传递前方路况。
铁浮屠卸下了部分沉重马甲,只保留关键部位的防护,以节省马力。河西骑兵更是轻装简从,马鞍旁挂着鼓囊的水囊和豆料袋。
公孙遗押运的庞大辎重队则艰难得多。牦牛驮着沉重的物资,在狭窄的山道上缓慢前行。民夫和辅兵不断用撬杠挪开落石,加固险段。
每当队伍经过山谷溪流,只做短暂停留。人马饮水,喂食豆料,伤员换药,随即再次上路。
夜色降临,也不扎营,只择背风处轮流休息两个时辰,啃食冷硬的干粮和肉脯。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以最快的速度,将这支生力军和宝贵的补给,送到正在葱岭苦战的路博德手中,彻底粉碎羌族部落联盟的西线攻势。
帝国的战争机器,在经历一场血战后,没有丝毫停歇,便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将死亡与钢铁,投向更远的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