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九年的深秋,弱水中游的鲜卑王庭,早已不复昔日的喧嚣与骄傲。
曾经牛羊遍野、毡帐如云的河谷草原,此刻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如同被猎鹰阴影笼罩的羊群,瑟瑟发抖,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王庭金帐内,慕容廆面色灰败,眼窝深陷,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气概荡然无存。他枯坐在铺着虎皮的胡床上,手中紧紧攥着一份份染血的羊皮卷——那是来自各条战线的绝望军报。
“报!” 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冲入金帐,扑倒在地,声音嘶哑,“潢水防线崩了!”
“赵破奴汉军主力步骑协同,强弓硬弩如雨倾泻!”
“我军死伤惨重,尸横遍野,潢水为之断流!”
“汉军已渡过潢水,前锋距王庭不足百里!”
慕容廆身体猛地一晃,手中的金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酒液洒了一地。潢水防线,他集结了八万主力,依托河流天险,是他最后的屏障!如今竟如此不堪一击!
另一名使者踉跄而入,声音带着哭腔:“大单于,东部完了!”
“赵充国老贼击溃肃慎,招降扶余,大小部落尽数归汉!”
“扶余故地已无我鲜卑立锥之地!”
“赵充国大军正沿粟末水疾驰而来,欲断我后路!”
慕容廆只觉得眼前一黑。东部,那是他吞并扶余后最富庶的粮仓和兵源地!如今竟成了汉军畅通无阻的后花园!
最致命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大单于,双狼口丢了!”
“慕容翰将军率五万精锐猛攻数日,死伤万余,未能撼动分毫!”
“任安汉狗深沟高垒,弩箭如林,我军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西逃之路彻底断绝!”
“完了,全完了……”
慕容廆喃喃自语,瘫软在胡床上。三路大军如同三把巨大的铁钳,牢牢扼住了鲜卑的咽喉!潢水防线崩溃,中路门户大开!
东部沦陷,后路被抄!西路铁闸封死,逃生无门!王庭已是一座被围死的孤城!
王庭内外,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金帐内,争吵声不绝于耳。
*
以慕容廆的弟弟慕容翰为首的主战派,他们双目赤红,状若疯癫:“大单于!集结所有勇士!与汉狗决一死战!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一些部落首领和贵族早已吓破胆:“大单于!汉军势大!不可力敌!不如遣使求和,献上牛羊美女,或许能保我部族血脉……”
更多人私下串联,密谋带着亲信和财富,趁夜逃离王庭,或遁入深山,或试图向汉军投降。慕容廆的权威在汉军的铁蹄下荡然无存!
王庭周围的普通牧民和部众陷入一片混乱。
“汉狗要屠城了!鸡犬不留!”
“赵破奴要把我们都抓去当奴隶!”
“天神抛弃鲜卑了!” 各种可怕的谣言飞速传播,引发更大恐慌。
秩序彻底崩溃!绝望的部众开始抢掠王庭粮仓、马群!为了一口吃的,为一匹马,昔日并肩作战的族人拔刀相向!
惨叫声、哭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贵族亲兵卫队弹压不住,甚至参与其中。
无数牧民拖家带口,驱赶着瘦弱的牛羊,盲目地向北、向西逃亡,试图逃离这即将到来的地狱。
然而,西有任安铁闸,北有赵充国包抄,东有汉军主力,他们无处可逃!荒野之上,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和被遗弃的孩童,哭声凄厉。
屋漏偏逢连夜雨!深秋的寒冷和战乱的卫生条件,引发了可怕的瘟疫。王庭内外,病倒者不计其数!高烧、呕吐、腹泻、皮肤溃烂……尸体无人掩埋,在秋风中散发着恶臭,引来成群的乌鸦和野狼。
瘟疫如同无形的死神,在绝望的人群中肆意收割生命,加速着鲜卑的崩溃。
慕容廆独自一人,踉跄着走出金帐。夕阳如血,将王庭染成一片凄厉的红色。眼前的一切让他心如刀绞。
他仿佛看到不久前这里还是何等景象!各部首领匍匐脚下,勇士们纵马高歌,篝火熊熊,烤全羊香气弥漫,少女们跳着欢快的舞蹈……他慕容廆是这片草原上最强大的王!是让汉人忌惮三分的枭雄!
而如今……残破的毡帐,惊惶的部众,堆积的尸体,弥漫的恶臭……还有那地平线上隐约传来的汉军战鼓闷响!
这一切都因为他拒绝了汉使,屠杀了天使!是他狂妄地挑衅了那个沉睡的东方巨人!
“为什么……为什么……” 慕容廆仰天嘶吼,声音凄厉如同受伤的孤狼,“天神!你为何要抛弃你的子民!”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金刀,疯狂地劈砍着身边的旗杆!
木屑纷飞!金刀卷刃!“汉狗!赵破奴!” 他目眦欲裂,状若疯癫,“我慕容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然而,他的怒吼在绝望的哭喊和瘟疫的呻吟中显得苍白无力。昔日的枭雄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疯狂。
王庭边缘,那座供奉着鲜卑天神“腾格里”的白色毡帐前,聚集着最后一批虔诚的信徒。
老萨满头戴羽冠,身披兽皮,脸上涂满油彩,疯狂地敲打着神鼓,跳着癫狂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词,祈求天神的庇佑。
信徒们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冰冷地面,瑟瑟发抖,发出绝望的祈祷。他们献上最肥美的牛羊,点燃最珍贵的香料。
然而,神鼓声越来越急促,萨满的舞蹈越来越疯狂,直至力竭倒地!他口吐白沫,眼神涣散,最终颤抖着抓起一把祭祀用的兽骨,抛向空中……兽骨散落一地,卦象大凶!
老萨满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流下两行血泪,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腾格里天神抛弃了我们!”
“鲜卑亡了!”
“亡了!”
这声凄厉的哀嚎如同最后的丧钟,击碎了鲜卑人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信徒们彻底崩溃,有的瘫软在地嚎啕大哭,有的疯狂撕扯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有的目光呆滞如同行尸走肉。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黑暗笼罩了弱水河谷。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枯草和灰烬,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亡魂的哭泣。
金帐内争吵声停歇,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慕容廆枯坐在黑暗中如同一尊石像。贵族们或各自逃命,或闭目等死。
王庭外,逃亡的人群在黑暗中摸索,哭声、咳嗽声、野兽嚎叫声交织。瘟疫在寒夜中更加肆虐,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
远处,汉军营地的篝火连成一片,如同燎原的星火,越来越近。低沉的号角声和战马的嘶鸣如同催命的符咒,清晰地传来。赵破奴的主力前锋已近在咫尺!
弱水呜咽,白山沉默。这片曾经孕育鲜卑慕容氏辉煌的土地,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死亡的沉寂。
鲜卑,这个曾在东北亚叱咤风云的部族,在汉帝国三路大军的铁蹄和自身的崩溃下,迎来了它血色的黄昏。
帝国的意志如同不可抗拒的天威,即将在这白山黑水间落下最后的裁决之锤!慕容廆和他的鲜卑王国,已然走到了命运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