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家、棋牌室、儿子学校三点一线来回移动。淼淼的“示好”还在继续,但那种客气和疏离,让我更难受。她会主动问我“晚上回来吃饭吗?”,会把我的脏衣服放进洗衣机,却从不和我对视。这种“和平”像一层薄冰,我踩在上面,每一步都心惊胆战。
只有和孩子一起时,我才能喘口气。他像个小雷达,总能捕捉到我的情绪。那天晚上,他趴在我身上,小声说:“爸爸,你是不是不开心啊?”我鼻子一酸,把他搂进怀里:“爸爸没有,爸爸就是有点累。”“那我给你唱首歌吧。”他清了清嗓子,哼起了幼儿园学的儿歌。那稚嫩的声音,像一缕阳光,照进我心里最阴暗的角落。
悦悦在迪拜的消息越来越少。她说那边信号不好,有时候一整天都联系不上。我看着空荡荡的手机屏幕,心里空落落的。我甚至开始羡慕她,羡慕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去另一个城市,而我,却被困在这个家里,像一只被粘在蛛网上的飞虫。
周五晚上,我正陪孩子拼乐高,手机突然响了。
是悦悦。
我心跳猛地加速,像揣了只兔子。我看了眼淼淼,她正在厨房洗碗,水声哗哗的,盖住了手机铃声。
“爸爸,你电话。”儿子抬头看我。“嘘——”我赶紧按了静音,把手机扣在沙发上。
我盯着那部屏幕还在亮着的手机,手心冒汗。淼淼在厨房里,背对着我,不知道在忙什么。我抓起外套,对儿子说:“爸爸出去接个朋友电话,马上回来。”儿子点点头,继续拼他的乐高。
我拿着手机,像拿着个烫手山芋,快步走出家门。楼道里很安静,只有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亮起来。我跑到楼下,才敢把手机翻过来。
是悦悦的视频通话。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了。
屏幕里,悦悦的脸出现在画面里,背景是沙漠,夕阳把她的头发染成了金色。
“小七!”她笑着挥手,“你看,我在沙漠里!”
她笑得那么灿烂,像朵向日葵。我看着她,心里又酸又疼。
“真好看。”我低声说。
“是吧?”她转了个圈,裙摆飞扬,“这边的星空特别漂亮,我拍给你看。”
她把手机对准天空,夜幕初垂,星星已经开始闪烁。
“等我回去,我们一起去露营,好不好?”她转过脸,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在澳门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只有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我有妻子,有儿子,有个根本无法向她坦白的家。
“小七?你怎么不说话?”她歪着头看我,“是不是家里不方便?”
“嗯,”我赶紧说。
“哦……”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那……你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等你回来。”我含糊地说。
我们俩都没再说话,隔着屏幕,我能听到她那边的风声,还有她轻轻的呼吸声。
“老公,”她突然说,“我好想你。”
我闭上眼,心像被撕裂了一样。
“我也想你。”我低声说。
“你回来,我们……”她的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传来“滋啦”一声,屏幕开始闪烁。
“悦悦?悦悦?”我着急地拍了拍手机,“信号不好了吗?”
“老公,我这边信号……”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等我回去……”
画面一黑,通话断了。
我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心里空落落的。我站在楼下,夜风吹得我有点冷。我抬头看了看家里的窗户,灯还亮着,淼淼和儿子在里面。
我蹲了很久,直到小腿发麻,才慢慢走回家。
打开门,儿子已经睡了,淼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声音调得很低。
她看了我一眼,轻声说:“回来了?”“嗯。”我换了鞋,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
电视里正在播一部老电影,男女主角在火车站告别,女人哭得撕心裂肺。淼淼盯着屏幕,眼睛有点红。
我看着她的侧脸,突然想起十年前,我们刚毕业那会儿。她陪我去火车站送朋友,我嫌她矫情,她说:“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火车站告别最伤感了。”那时候,她还会靠在我肩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现在,我们之间隔着整个沙发的距离,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
“那个……”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转过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我刚想开口,手机又响了。不是电话,是微信。
是悦悦发来的消息:“信号太差了,刚断了。老公,等我回去,我们好好聊聊,好不好?”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发抖。
淼淼看着我的手机屏幕,轻声问:“谁啊?”
“朋友。”我赶紧锁了屏,把手机扣在沙发上。
她哦了一声,没再问,继续看电视。但我知道,她没在看。她盯着屏幕,眼神空洞,像在想什么心事。
我坐在那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悦悦的“等我回去”,淼淼的“谁啊”,像两把锤子,一下一下砸在我心上。
这日子,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我站起身,对淼淼说:“我累了,先去睡了。”
她没回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走进小屋,关上门,靠在门上,慢慢滑坐在地上。手机在我口袋里,像一块冰,贴着我的大腿。
我摸出手机,看着悦悦的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想回,又不敢回。
窗外,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我盯着那道光,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