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视野中的血色瞬间褪去，启明一脸便秘地睁开了眼。
入目所及，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掉了漆的三单元绿色防盗门，脚下依旧是那块有些开裂的水泥地。
微风拂过，头顶的太阳依旧明媚得有些刺眼。
启明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石化了一样僵硬了足足三秒钟。
紧接着，他猛地抬起右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一股滚烫的热度顺着脖颈直冲脑门，烫得他耳根子都在发烧。
“草……”
一声充满了绝望与羞耻的低骂，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特么的。
自杀失败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自杀失败也就算了，关键是……自己刚刚戏太足了。
又是那种看透世俗的眼神，又是那种带着疯狂笑意的嘴角，甚至还学着神谷悠介那个神经病的调调，优雅地对着天空鞠躬致意。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简直帅炸了，装完逼就跑。
结果呢？
那块玻璃片刚扎进去，血花还没飙出两米高呢，眼前一花，直接满血满蓝地给他弹回出生点了。
就连那一身血迹都没了，连帽卫衣干干净净，仿佛刚刚那场自杀表演只是他脑内的一场意淫。
“尴尬死了……救命……”
启明痛苦地蹲下身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下算是彻底搞清楚了——感情他现在是完全处于纯粹的精神幻境之中，身体根本就没进来，进来的只有意识。
在这里自杀，根本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顶多就是个“强制刷新”。
那个躲在幕后的黑手，此刻怕不是正趴在天上，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看着地上的这个二傻子笑得满地打滚吧？
“哎哟你看这个人类，他居然给自己鞠躬哎！”
“笑死我了，他还以为自己很帅，在那摆 pose！”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启明就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尽了。这要是被诗怀雅知道了，那还不得被嘲笑到下辈子去？
“呼——”
启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行把那股子想要连夜逃离星球的羞耻感压回了心底。
现在可不是矫情的时候。
不管是刚刚走出院门的瞬间，被拉回来的那种闪回感，还是死亡后的复活重置，都让他感觉到了一丝熟悉。
启明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了头顶那片明媚的蓝天，咬紧牙关，再一次强行调动起体内的力量，试图篡改这片天地。
“嗡——”
一种仿佛蚍蜉撼树般的无力感瞬间袭来。
那不是空气，也不是简单的空间屏障，而是一种更为庞大、更为浩瀚的意志。
它就像是一座看不见的大山，轻描淡写地将他的试探碾了个粉碎，然后以一种绝对的姿态，将他死死按在了这片方寸之地。
“咳……”
启明闷哼一声，脑海中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剧痛，身形晃了晃才勉强站稳。
也就是这一瞬的交锋，让他彻底确认了现在的处境。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这跟他当初在那片充斥着喊麦声的空间中，试图篡改规则时收到的反馈简直一模一样。
果然……
自己已经在侵蚀内部了。
这种似真似幻，却又处处透着诡异的一切，他曾在李建国迷失所造成的侵蚀中经历过。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对异能界一无所知的小白。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在那场侵蚀的第一层幻境中，在那些荒诞的剧本中复数次死亡之后，整个人逐渐发生了骇人的异变。他长出了尾巴，爪子，尖尖的耳朵……
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同化——
那时候的他，竟然天然地觉得长出尾巴、拥有利爪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连思维方式都开始向着野兽靠拢，理智像沙砾一样在指缝间流逝。
而在第二层，也就是那个核心幻境中，他差点在李建国儿时的家里被彻底消化掉。
那是一种温水煮青蛙式的恐怖。
他开始熟悉李建国家中厨房的每一个布置，熟悉那个会乱滋水的生锈水龙头，熟悉锅碗瓢盆的摆放位置，甚至……他的脑海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强行塞进了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小学同学。
那些虚假的记忆是如此的鲜活，鲜活到差点覆盖了他原本的人生。
那件事后，每每回想起来，启明都会感到一阵后怕。
他一度认为，如果自己当时没能在那一瞬间意识到李建国的阴谋，没能守住最后那一丝清明，那么当侵蚀结束，从那具身体里苏醒的，或许已经不再是启明。
换句话说，当时的那场侵蚀，是想吃掉他的自我。
启明缓缓低下头，沉默地注视着眼前深邃的楼道，以及楼道深处那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的、虚假的欢声笑语。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现在也是一样。
这栋楼，这个充满阳光的小区……
它们正在张开嘴，等着他主动走进去，然后一点点地，把他嚼碎，吞下，融化成这美好幻象的一部分。
不是说侵蚀是异能者迷失，失控的产物吗？
怎么突然在这里给他碰上了？
而且还这么凑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他刚刚站在 602 门口，使用能力排除干扰、听到了那个求救声的瞬间，侵蚀就爆发了？
他不信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
除非那个所谓的失控源头一直就在那里，只是处于一种休眠或者潜伏的状态，而他的窥探，就像是一根导火索，直接引爆了这颗地雷。
而且，在他认清现状的时候，那原本跟小雪还算稳定的精神链接，也瞬间断掉了。
启明下意识地去感应那根丝线，传回来的只有一片虚无。
“看来……刚刚觉得链接还在，也是这个幻境给我的错觉啊。”
启明苦笑了一声，这地方为了安抚他，还真是做戏做全套，连这种深层的精神羁绊都能模拟。
好在神谷悠介的事件之后，他曾特意和小雪交代过：“如果有一天感应断了，不要慌，乖乖在家等我，我一定会安然回家的。”
否则以那丫头的性格，发现链接断裂，不知道又会担心成什么样。
启明捏了捏拳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既然物理越狱失败，自杀回城无效，就连强行删改代码也被管理员镇压了。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通关。
就像上次在李建国的侵蚀里那样，这里或许也有一个用来支撑其存在的核心或者关键点。只要找到它，解决它，或者……破坏它，这个笼子自然就会瓦解。
启明下定了决心，迈开脚步，朝着那如同深渊巨口般的楼道走去。
这一次，他的步伐不再迟疑。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这片空间的核心，那个支撑着整个美好梦境的支柱，一定和刚刚在天台碰到的、那个活泼得过分的少女——林小满，有着深刻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