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柱的刷子停在铜板边缘,裂缝里那三个字像是刚刻上去的,泛着湿痕。罗令蹲着没动,指尖顺着“等你来”慢慢划过,残玉贴在胸口,忽然烫得像块烧红的铁。
他低头看,玉面浮起一丝血线,顺着纹路往下渗,一滴血珠落在“来”字上,滑进刻痕,消失不见。
王二狗从暗道口跑出来,喘着说:“竹哨响了三遍,山后小路清了。”话没说完,看见罗令手上的血,愣住:“你受伤了?”
罗令把铜板塞进背包,站起身:“不是我的血。”
王二狗没再问。他知道这玉,知道这人,有些事不用说破。他只说:“赵海涛的人卡在岭口,三辆越野,带枪。”
罗令点头,往祠堂走。路过校舍,看见赵晓曼在教室门口捆书包,几个孩子蹲着叠纸船,说是带路上。
他停下,靠在门框上:“晓曼。”
她抬头,手里还拿着绳子:“嗯。”
“今晚十二点前,你带他们走暗道。”
她没动:“你呢?”
“我留下。”
她放下绳子,走过来,离他一步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残玉从不预警虚事。”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把他工装领口的线头扯掉:“火种不能灭,是你说的。”
“对。”
“那教他们看懂的人,得活着回来讲。”
罗令没说话。
她转身回教室,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是她的玉镯,还有他那半块残玉。她把两块玉并在一起,放进他手里:“双玉共振能稳骨纹,也能护人。你拿着。”
“你带孩子走,它在你那儿才叫护人。”
她没争,只把布包塞进他口袋:“我走。但你得活着见我回来。”
罗令点头,转身走了。
祠堂里,李二柱正在擦一把老弩。木身泛黑,弩臂刻着“罗氏守夜”四字。这是他爷爷烧族谱那晚藏下的东西,三十年没见光。他用油布一遍遍擦,手指压在扳机槽上,试了试力道。
罗令进来,把铜板放在供桌上,说:“赵海涛今晚必到。”
李二柱抬头:“竹阵布好了,三十六处哨点,火油、滚石、绊索都齐了。”
“不够。”
“我知道。”
“我们不是打,是拖。”
“拖到什么?”
“拖到他们知道,这村子,不是能抢的东西。”
李二柱把弩背上肩:“我守西坡。”
“你守祠堂。王二狗带人去岭口埋竹签,别让他们车进来。”
“你呢?”
“我去村口。”
天黑前,火把全备好了。村民没说话,一户一户把孩子送进暗道。女人背着书包,男人扛着锄头,像平常下地。没人哭,没人问,只是走。
赵晓曼站在暗道口,点名。每个孩子报完名字,她就在本子上画个勾。最后一个孩子钻进去,她合上本子,抬头看罗令:“我走了。”
罗令站在石阶上,点头。
她没再说话,转身进了暗道。
王二狗跑来,手里拎着三支骨哨:“无人机都充好电了,祠堂暗格能同时起飞三百架。”
“开直播。”
“标题写什么?”
“青山村,最后的守夜人。”
王二狗咧嘴一笑:“够狠。”
他吹哨,三声短,两声长。村后林子里,一阵轻微嗡鸣,三百架无人机从树梢、屋檐、石缝里升空,镜头对准村口。
直播信号自动推送,标题跳出来,瞬间被顶上热搜。
弹幕开始刷:
“真的假的?这村子要打仗?”
“无人机都上天了,谁在拍?”
“看到没,村口那男的,就是罗令!”
“他后面那群人……全是村民?”
罗令站在村口石阶上,手里握着李二柱修好的连弩。弩身沉,扳机有点涩,他用拇指蹭了蹭,试了试。身后,三百村民站成三排,手里拿着锄头、铁叉、竹矛,还有人抱着烧火的棍子。
没人说话。
王二狗站他旁边,低声说:“赵海涛的人刚过断龙岭,车速慢,他们在查路。”
“让他们查。”
“你真不跑?”
“根在,人就在。”
王二狗笑了一声:“我王二狗现在也是文化人,文化人,得守家。”
罗令没笑,只把弩抬起来,搭上一支箭。箭头是铁的,尾羽用老鹰毛,李二柱连夜做的。
天彻底黑了。
村口火把全点着,火光连成一片,映在石阶上,像一条红河。
无人机在空中盘旋,镜头拉远,整个村子像一座浮在山里的孤岛,四周漆黑,只有这一圈光。
弹幕越来越多:
“这阵仗……是拍电影?”
“你们看村口那人,他动都没动。”
“三百人,就拿锄头?对面有枪啊!”
“他们到底在守什么?”
罗令盯着远处山路。
他知道赵海涛会来。赵崇俨的人不会放过“等你来”这三个字。那不是邀请,是挑衅,是宿命。
残玉贴在胸口,已经不烫了,但那滴血还在玉面上,没干。
他伸手摸了摸,血迹微温。
王二狗突然抬手:“来了。”
远处山路拐角,三道车灯亮起,缓缓逼近。
罗令抬起弩,对准路口。
身后,三百村民同时举起手中家伙,动作整齐,像一个人。
无人机镜头推近,直播画面里,罗令的侧脸冷得像铁。火光映在他眼里,一动不动。
弹幕突然静了一秒,接着炸开:
“他们真要打?”
“快报警啊!”
“这不是演习,这是真的!”
王二狗低声说:“我数到三,就放火油。”
罗令没应。
车灯越来越近,照到村口石碑,照出“青山村”三个字。
车停了。
车门打开,赵海涛下车,手里端着枪,慢慢往前走。
罗令没动。
赵海涛走到离石阶三十米处,停下,笑:“罗老师,还不跑?”
罗令抬手,把弩对准他眉心。
赵海涛笑了:“你那破弩,射程不到二十米。”
罗令没说话。
赵海涛抬枪:“把铜板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罗令手指搭在扳机上,缓缓用力。
弩弦绷紧,发出轻微“吱”声。
赵海涛眼神一紧,枪口抬高。
弹幕疯狂滚动:
“他在瞄准!”
“快开枪啊!”
“对面有枪!罗令危险!”
王二狗在身后低吼:“等我信号——”
罗令忽然抬手,把弩转向空中。
他松开扳机。
箭射上去,划出一道弧线,撞碎了一架低飞的无人机。
碎片落下,火星四溅。
直播画面剧烈晃动,接着黑了两秒,又通。
弹幕刷爆:
“他干嘛?!”
“他打掉了自己的无人机?”
“等等……你看地面!”
火把光下,那架坠落的无人机碎片里,露出一块电路板,上面刻着“FZ-07”字样。
王二狗冲过去捡起来,脸色变了:“这不是咱们的机子!”
罗令盯着那串字,声音冷下来:“赵崇俨的人,早就安了眼线。”
王二狗咬牙:“怪不得信号老断!”
罗令转身,对身后村民喊:“换真机!所有备用机,现在起飞!”
王二狗吹哨,三长两短。
祠堂暗格里,第二批无人机升起,全是没标记的黑机,镜头齐刷刷对准村口。
直播重新推流,标题不变。
赵海涛看着天上密密麻麻的光点,脸色变了:“你们……不怕死?”
罗令重新把弩对准他:“怕死的人,不会站在这儿。”
赵海涛抬枪,手指扣上扳机。
罗令也抬弩,箭尖稳稳指着他的眉心。
两人隔着三十米,谁都没动。
弹幕静了一秒。
接着,一条新评论顶上来:
“他们不是在对峙。”
“是在等。”
“等全世界看见。”
罗令的手稳得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