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掀开窗纱的那刻,我盯着案上影纱里林修远的刺青,忽听楼下传来家丁粗重的脚步声。
小荷攥着衣角退到我身侧,喉结动了动:小姐,王夫人派了张妈带四个婆子守在楼梯口,说...说您这些日子操劳,该回兰雪阁歇着。
我指尖拂过腕间发烫的玉簪——顾昭珩送的镇噩玉,此刻倒像块烧红的炭。
相府的手段我早该料到,前日我在绣坊揭了林修远偷梦绣的底,王氏定要断我爪牙。收绣线?我扯了扯嘴角,她当绣娘的手是摆设?
小荷咬着唇摇头:张妈说,所有绣线归公,等夫人查过是否掺了邪物才发还。她声音发颤,她们连您常用的缠金线都搜走了,说...说那是妖法。
我望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绣架,突然笑了。
王氏要的从来不是绣线,是我的声音——借绣坊传出去的每一句真相。回兰雪阁。我理了理袖口,正好,我也该会会这位继母。
兰雪阁的门刚关上,外头就锁了铜链。
我摸着窗棂上的铜锈,听见张妈在院外喊:小姐安心歇着,夫人说了,等查清绣坊的事就放您出来。她话音未落,有瓷片地砸在院墙上——是小荷躲在廊下扔的,她红着眼比划口型:我去寻靖王。
我冲她微微颔首,转身时瞥见妆台铜镜里的自己。
眉峰冷硬,眼尾带霜,这副模样,倒真像极了王氏嘴里克母克弟的煞星。
原主若还在,该是怎样的?
我摸着腕间系统浮现的淡蓝光纹——那是察言观色天赋启动的征兆。
第三日清晨,窗纸刚泛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小姐!
小姐!老钟的声音混着喘气,祠堂...祠堂出事了!
我抄起案头的银针别在发间,冲外头喊:开门。张妈在门外推诿:夫人说过——让开。我踢开半扇门,铜链坠地。
老钟佝偻着背扑进来,他守了三十年祠堂,此刻鬓角全湿,手里还攥着半截香灰:有个穿素裙的丫头跪在夫人灵前,哭着喊,说...说她是您投胎归来!
我心口一紧。
林修远要的就是这个——让世人相信,那个温柔乖顺的沈清棠才是真身,而我这个锋芒毕露的,不过是窃位的异类。带路。我扯了老钟的衣袖,玄影。暗处传来衣料摩擦声,靖王的暗卫统领不知何时立在廊下,腰间短刀映着晨光。
祠堂后墙有个半人高的暗室,是我上月让鲁老三凿的。
玄影当先推开石板,霉味混着线香涌出来。
透过雕花窗棂,我看见灵前跪着个穿月白素裙的丫头——眉眼与我有七分相似,只是眼尾更圆,像只被雨淋湿的兔子。
她怀里抱着盏残旧绣鞋,鞋面的并蒂莲绣得歪歪扭扭,正是原主五岁时为护母绣的那只,后来被王氏当众踩烂的。
娘啊,女儿回来了。她抽噎着,声音故意压得尖尖的,像极了孩童,那日我不该护着您和父亲顶嘴,是女儿不懂事,才让您被骂克母...女儿在阴间受了二十年苦,如今回来赎罪了。
我指尖掐进掌心。
这绣鞋的细节,连我都是从系统逻辑推理天赋里拼凑出的原主记忆——她怎会知道?
老钟在我身侧嘟囔:这丫头昨儿半夜摸进来的,我拦她烧牌位,她倒喊旧魂不散,新魂难安,那眼神...跟疯了似的。
脉语。我默念系统指令,指尖搭上老钟手腕。
淡金色光纹顺着血管爬进他眉心,刹那间,老钟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月黑风高夜,小丫头举着沾了香灰的火折子往牌位上凑,嘴里碎碎念:阿阮说的,烧了旧魂,新魂才能住进来...被老钟扑倒时,她踢翻了香炉,火星溅在她裙角,她却笑着喊:我是清棠!
你们都瞎了吗?
我猛地缩回手,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
这不是简单的伪装,是有人用药物和反复灌输,硬生生在她脑子里凿出另一段人生。
若不是我带着21世纪的记忆,此刻怕也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才是那个侵入者?
玄影。我压低声音,去城南医馆,查近月买幻忆散的人。
鲁老三,把祠堂偏殿的回音壁改了,梁上布银丝网,有人靠近牌位就触发微震。暗卫应了声,老钟攥着我的衣袖:小姐,这丫头...真不是您?
我望着灵前还在哭的小棠,突然笑了:老钟,你守了我娘三十年灵。
我娘绣的并蒂莲,花瓣是左三右四,还是左四右三?
老钟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左三右四!
夫人说,并蒂莲要生得巧,不能太对称。他转头看向小棠,她正捧着绣鞋比划,绣面上的花瓣偏偏是左四右三。
我摸出银针在掌心转了转。
林修远以母婢阿阮为引,再造一个的我,不过是为了完成他病态的归位仪式——让原主的回到他设计好的牢笼里。
当夜,我在密室将小棠的每句台词录入织锦卷轴。
系统提示逻辑推理升级至中级,金线突然在绢面上自动游走,拼出西市胡老四四个字。
玄影次日来报,胡老四的药铺确实卖过幻忆散,最近一笔订单的银钱,来自...林府暗卫的腰牌。
我捏着那张染了药渍的账页,听见窗外纺车突然停转。
腕间玉簪烫得几乎要灼破皮肉,【共感织域】的波动像沸水般翻涌——全城三处绣坊的纺轮同时静止,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掐断。
镜中倒影突然晃了晃。
我盯着自己的眼睛,发现镜里的眨眼睛慢了半拍。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那弧度陌生得让我寒毛倒竖——就像有人,正借我的脸呼吸。
小姐。小荷端着药盏推门进来,李阿婆托人带话,说您要找的东西...在城东破巷的老槐树下。她话音未落,玉簪的烫意突然消失,镜中倒影恢复如常。
我捏紧药盏,药汁溅在账页上,将胡老四三个字晕染成模糊的墨团。
城东破巷...李阿婆。
原主记忆里闪过片段:母亲临终前,塞给乳母阿阮一方绣帕,说若清棠有难,找破巷的李阿婆。
窗外起了风,吹得织锦卷轴哗哗作响。
我望着镜中自己依然冷硬的眉峰,突然笑了。
林修远要造一个的沈清棠?
没关系——他造他的傀儡,我便用这双手,把所有阴谋,都绣进他的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