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拉着姬昌,心急火燎地赶到南宫括养伤的营帐时,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只见南宫括脸色惨白地卧在榻上,胸腹间缠着厚厚的绷带,气息微弱,往日里那个英武不凡的将军此刻竟连起身都显得艰难。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酸又涩。这都是因为我……若不是姜桓楚那混蛋因嫉生恨,若不是我未能及时阻止这场荒唐的比斗,南宫将军何至伤成这样?
我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姬昌。就在目光触及他侧脸的那一瞬,我呼吸一窒。因为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姬昌——
他平日里总是温和的,沉静的,像深不见底的潭水,再大的风浪似乎也只能在他眼中漾开浅浅的涟漪。可此刻,他站在那里,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动不动。他的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但最让我心惊的,是他的眼神。
那不再是平日里包容万物的深邃,而是燃着冰冷的、几乎要实质化的怒火!那怒火并非炽热张扬,而是内敛的、沉郁的,如同冰层下奔涌的岩浆,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他凝视着榻上的南宫括,那目光里没有言语,却比任何咆哮都更能传达出他内心的滔天巨浪——那是看到珍视之物被无情摧残后,无法遏制的痛心与愤怒!
我清楚地知道,南宫括并非普通的部将,他是姬昌的左膀右臂,是西岐的肱骨之臣,更是与他并肩作战、情同手足的兄弟!姬昌此人,看似对谁都温和有礼,实则最为护短,尤其是对他西岐的人。如今南宫括因他……或者说,因与我相关的纷争,受此重伤。他心中的自责与怒火,恐怕比我更盛!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几乎让我站立不稳。是因为我,才将他和西岐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
“不行!我一定要给南宫将军讨回公道!”这愧疚瞬间转化为熊熊燃烧的怒火,我猛地抽出随身佩剑,转身就要往外冲。理智已被怒火烧断,我只想立刻找到姜桓楚,让他也尝尝利刃加身的滋味!
手腕却被一股坚定而温热的力量牢牢握住——是姬昌!他甚至没有看我,目光依旧锁在南宫括身上,但那手的力道却不容置疑,坚定地将我拉住。
“难道就由着他这般胡作非为吗?”我扭头看他,声音因愤怒和愧疚而微微发颤,目光扫过榻上虚弱的身影,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人家怕他,我可不怕他!”我愤愤不平道:“我必须让他知道欺负到我头上是什么后果。”
“殿下不必为我担心!”南宫括竟强撑着想要坐起,额上瞬间沁出冷汗,却仍咬牙道,“是我技不如人。我……休息几日便好了。”他越是这般隐忍,我心中的怒火与愧疚就越是炽烈。
“什么技不如人?技不如人也该适可而止。他分明就是故意伤你的!”我太了解姜桓楚了,这种手段他在朝歌就没少用,“他平常打伤一两个贵胄,就连外祖父都不会当一回事。但……这是在我有莘。我绝对不同意他伤我的人!”说完,我用力挣扎,想要甩开姬昌的钳制。在我的地盘上,伤了我认可的人,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那……你打得过他吗?”姬昌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我……”我瞬间语塞。是,我武功不弱,甚至可称出色,但面对在战场上磨砺过的、实力强横,且体力在我之上的姜桓楚……营帐内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现实的无力感像一盆冷水,浇得我透心凉。
“气死我了!”极致的愤怒与憋屈无处发泄,我猛地将手中的宝剑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却无法报复的孩子,又气又急,眼圈都忍不住红了。“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不行!我现在就派人去揍他一顿。这是在我有莘的地界,还没有我太姒揍不了的人!”
冲动之下,我转身又想冲出去调集我的亲卫,哪怕是用人数堆,也要给姜桓楚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然而,手臂再次被姬昌拉住。他的手掌依旧温热,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
“要打他,也该是我来。”他转过身,正面看着我,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冰冷的怒火仍在静静燃烧,却多了一份清晰无比的决断——让我心安且无比踏实,哪怕面临千军万马,也能同生共死的安全感。
“不行!”我想也不想就否定。我比谁都清楚姜桓楚睚眦必报的性子,姬昌若出手,无论胜负,后续都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这会给你惹来不小的麻烦的。姜桓楚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再说,这本来就是我连累了你们。理应我来给他教训。”我不能让他替我承担风险。“我教训他……他断然是不敢报复的。”
“教训也该是光明正大地给。”姬昌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凛冽的寒芒,“他伤的不仅是人,更是西岐的脸面。必须由我来!”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一刻,我看着他眼中为部下、为西岐尊严而战的决绝火焰,所有劝阻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我知道,这一次,我拦不住他,也不能再拦。这不仅是为南宫括讨公道,更是两位世子,东西两大势力之间,一场无法避免的正面碰撞。而导火索却是我!此刻,我才觉得自己有多欠考量。
“对不起!”我满怀歉意,弱弱地说道:“都是我不对!不该请你做挡箭牌。”
“挡箭牌!?”还未待姬昌回话,南宫括插话道:“难道世子跟公主,不是真的……”
“是我自愿的!”姬昌打断南宫括的发言。我知道他不想自己的部下误会我利用了他吧!“我不喜欢姜桓楚别有用心地纠缠你。”
“啊!?”我心头一愣,抬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不喜欢别人纠缠我?我以为自己没听清楚,还是听错了?但看到南宫括释然的微笑,又似懂非懂地害羞了起来。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敢问。难道他吃姜桓楚的醋了?这一想法让我的心头泛起了一丝丝涟漪。
“无论是谁,都必须尊重你!”姬昌眼神专注地望向我,像是在宣读誓言般庄重地说道:“尊重自己心爱的人,才是真心待她。”
“啊!?”我愣愣地眨巴着眼睛迷茫地望向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仍在云里雾里,可一旁的南宫括却笑得更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