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新兵连单调而沉重的节奏中向前碾动。队列、体能、战术基础、武器操作……日复一日,将最初的不适与棱角磨去,或将它们更深地压进骨子里。林陌依旧是个特殊的存在,他的体能是传奇,射击成绩在突破后稳定在优秀线以上,甚至偶尔能打出令人惊艳的满环。但在内务和队列方面,他依旧是陈海黑名单上的常客,只是那种冲突从剧烈对抗变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持续的摩擦。他像一块无法被完全同化的硬质合金,镶嵌在标准化的绿色方阵里。
李浩成了他在这片陌生水域唯一稳定的浮木。两人常在夜晚僻静处短暂交谈,内容无非是家乡琐事、训练苦乐,以及林陌偶尔流露出的、对山中生活的细微怀念。这份友谊并未让林陌变得合群,却让他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喘息之隙。
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冲刷了训练场的尘土,带来了深秋的寒意。雨水敲打着营房的窗户,室内光线昏暗,新兵们正在进行条令条例的学习,空气中弥漫着湿气和纸张的味道。
走廊外传来一阵清晰而有力的脚步声,不是陈海,也不是连里常见的任何一位教官。脚步声在教室门口停下,门被推开。
所有新兵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进来的是林朔,还有跟在她身后的李静。林朔依旧是一身利落的作战服,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她没有看其他人,目光直接落在了教室后排角落里的林陌身上。李静则扶了扶眼镜,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静。
负责授课的排长立刻起身敬礼。
林朔回礼,然后走向讲台。她的出现,让整个教室的气氛瞬间凝结,连窗外的雨声都仿佛被隔绝了。新兵们屏息凝神,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为何会突然来到新兵连。
“起立!”排长下令。
全体新兵唰地站起。
林朔站在讲台前,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而略带紧张的面孔,最终再次定格在林陌身上,停留了两秒。那目光深邃,带着评估,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稍息。”她的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稍息,但身体依旧紧绷。
“根据上级指示,‘龙刃’预备队,将于十五日后,启动新一期选拔。”林朔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铺垫。
“龙刃预备队”这几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所有新兵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就连站在一旁的排长,眼神都瞬间变得炽热起来。那是所有野战部队尖子兵梦想的终极殿堂,是通往共和国最顶尖特种部队的唯一途径,也意味着无法想象的艰苦、危险与荣耀。
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
林朔没有在意下方的骚动,继续用她那冷静的语调宣布:“选拔资格,原则上,需具备一年以上军龄,通过基础军事技能综合评定,并获得所在单位主官推荐。”
这几个条件,像一道道门槛,将绝大多数新兵直接拦在了外面。不少人眼中刚刚燃起的火焰迅速黯淡下去。
然而,林朔的话锋随即一转:“但是,经大队党委研究决定,并报上级批准,破格给予新兵连列兵,林陌,参加本次选拔的资格。”
“嗡——”
教室里彻底炸开了锅!
破格!参加“龙刃”预备队选拔!一个刚入伍几个月的新兵?!
所有目光,震惊、难以置信、羡慕、嫉妒、甚至还有一丝愤慨,齐刷刷地聚焦在林陌身上。他站在那里,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仿佛这石破天惊的消息与他无关。只有站在他侧前方的李浩,猛地回过头,脸上充满了极度的惊喜和激动。
孙猛等人的脸色则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看向林陌的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了染缸。
林朔的目光平静地迎向林陌,仿佛在等待他的反应。
林陌确实感到了意外。他知道“龙刃”是林朔所在的地方,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他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他迎接着林朔的目光,从那深邃的眼眸中,他看到的不是简单的提携,而是一种更沉重的东西——期待,审视,还有……责任。
“为什么?”林陌开口了,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问“是什么”,而是问“为什么”。他不认为自己已经达到了那个层次。
林朔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问。“因为你的潜力,因为你在‘静火’行动中的贡献,也因为,‘龙刃’需要不同寻常的血液。”她的回答简洁,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静火”是那次边境行动的代号,被列为机密,此刻被她轻描淡写地提起,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分量。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目光锐利如刀:“但这不代表你一定能通过。破格资格,只是给了你一张入场券。预备队的选拔,其残酷和淘汰率,远超你的想象。那里没有新兵,只有竞争者,或者……被淘汰者。你是否接受这次破格资格?”
没有退路,没有犹豫。林陌看着林朔,看着这个将他带出大山,指引他方向的引路人,脑海中闪过爷爷送别时的眼神,闪过林朔描绘的“更大的战场”。
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脊梁,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
“我接受。”
两个字,掷地有声。
卷一的终极目标,在这一刻,清晰地浮现在他面前。不再是模糊的“当兵”,不再是适应新兵连的规矩,而是那座名为“龙刃”的险峻山峰。通往山顶的路,注定布满荆棘、鲜血与未知的考验。
林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李静,李静上前一步,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盖着红色印章的正式通知,递给了负责的排长。
“相关事宜,按程序办理。”林朔对排长说完,最后看了一眼林陌,眼神复杂难明,随即转身,与李静一同离开了教室。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也仿佛隔绝了一个时代。
教室里的寂静持续了数秒,然后被各种复杂的情绪打破。排长看着手中的通知,又看向林陌,眼神里充满了惊叹与凝重。
李浩冲过来,激动地抓住林陌的胳膊:“林陌!你要去‘龙刃’了!俺就知道你行!”
林陌没有回应李浩的兴奋,他缓缓坐回自己的座位,目光投向窗外迷蒙的雨幕。手中的条令手册变得毫无意义,他的心神已经完全被那个十五天后的选拔所占据。
破格的资格,是机遇,更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适应规则的新兵。他必须主动出击,去征服,去证明,去在那座传说中的熔炉里,淬炼出属于自己的锋芒。
新的目标已经建立,通往强者之路的真正试炼,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