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斜，林间的光线变得斑驳而柔和，拉长了树木的影子，也将空地上那台“信使-7”设备笼罩在更深的阴影里。林陌如同一块长在岩缝里的苔藓，纹丝不动。他的耐心，是山林教给他最宝贵的品质之一。
几个小时过去，除了几只好奇的松鼠和一群飞过的山雀，空地周围再无异动。但他知道，那些闯入者一定会回来。检查设备，或者轮换岗位。
果然，当夕阳将天边染成橘红色时，一阵极其轻微、却规律不同于野兽的脚步声，从下风处的密林边缘传来。
林陌的耳朵微微一动，全身的肌肉在瞬间调整到最佳状态。他透过步骑枪的瞄准镜，缓缓移动枪口，锁定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不是三个人。只有一个。
来人穿着与之前三人同款的迷彩作战服，身材中等，动作显得较为放松，嘴里似乎还嚼着什么东西。他手里提着步枪，但枪口随意地朝向地面，显然并未预料到附近会有威胁。他的任务大概只是例行的巡逻或设备检查。
是那个被称为“犀牛”的突击手？林陌无法完全确定，但来人的姿态明显比之前见过的光头警戒者要松懈。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削弱对方力量，获取更多信息的机会。
林陌的心跳平稳，但血液流动的速度似乎在加快。他看着那个身影逐渐靠近空地，目光扫过对方身上的装备——步枪、手枪、弹匣包、水袋、以及挂在作战背心上的几枚手雷。这是一个移动的、充满致命威胁的军火库。
硬拼，毫无胜算。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布置在空地边缘、一处被巧妙伪装的绊索上。那是利用柔韧的细藤连接，触发后会弹起一排削尖的、涂抹了草药的硬木签子，虽然不至于立刻致命，但足以造成剧痛和行动不便，更重要的是，能制造混乱和恐慌。
来人毫无察觉，一脚踏入了陷阱区域。
“嗖！”
一声轻微的破空声！绊索被触发，一排尖利的木签猛地从落叶中弹起，狠狠扎向来人的小腿！
“Fuck！” 来人反应极快，惊骂一声，下意识猛地向后跳开，同时抬起了步枪！但木签依旧划破了他的迷彩裤，带出了几道血痕。火辣辣的刺痛感传来，伴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麻痒。
陷阱！有埋伏！
他立刻端起枪，背靠一棵大树，紧张地扫视着周围幽暗的林地，呼吸变得粗重。他用林陌听不懂的语言急促地对着通讯器说了几句，大概是示警。
林陌在瞄准镜里冷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开枪。枪声会立刻暴露他的位置，引来另外两人。他要的，是无声的解决。
来人因为腿上的伤和未知的恐惧，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了陷阱触发的方向。他小心翼翼地移动，试图寻找埋伏者的踪迹，却将自己的侧后方，暴露给了林陌潜伏的岩缝。
就是现在。
林陌如同捕食的蝮蛇，从岩缝中悄无声息地滑出。他没有用枪，猎刀已反握在手中，刀身在渐暗的光线下丝毫不反光。他利用树木和阴影的掩护，脚步轻得像猫，迅速而坚定地接近那个背对着他的目标。
十步，五步，三步……
来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想要转身！
太迟了！
林陌动了！速度爆发到极致，如同一道贴地疾掠的阴影！他左手从前上方猛地捂住对方的口鼻，巨大的力量将其头部狠狠向后扳倒，同时右手的猎刀精准而狠辣地从对方颈侧斜向上刺入，刀尖避开坚硬的颈椎，准确地切开了气管和主要动脉！
“呃……咕……” 来人的身体猛地僵直，双眼瞬间瞪圆，瞳孔里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他徒劳地挣扎着，手指抠抓着林陌捂住他口鼻的手臂，双腿乱蹬，但所有的力量和声音都被死死锁住。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喷溅而出，染红了林陌的手臂和胸前的衣襟。那股陌生的、属于人类的血腥气，猛地冲入他的鼻腔。
林陌的眼神冰冷如岩，手臂如同铁箍，没有丝毫松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对方喉骨的碎裂感，能感受到生命正从这具强壮的躯体里飞速流逝。
几秒钟后，剧烈的挣扎停止了。手中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只剩下无意识的轻微抽搐。
林陌缓缓松开手，任由那具尸体软倒在地。他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高度紧绷的神经和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后的余波。
他低头，看着手上和刀上黏稠温热的鲜血，看着地上那双失去焦距、凝固着惊恐的眼睛。胃里一阵翻涌，但他强行压了下去。
这不是狼，不是野猪。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刚刚结束了一个同类的生命。
一种陌生的、沉重的感觉攫住了他。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空虚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恶心。猎杀野兽是为了生存，是为了守护。而这一次……是为了什么？为了这片山的安宁？为了寨子的安全？还是仅仅因为，对方是闯入他领域的威胁？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抛开。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他迅速蹲下身，开始搜查尸体。他拿走了对方的手枪和几个弹匣，取下了那几枚看起来很有用的手雷，快速检查了通讯器（已经损坏无法使用），最后，他扯下了对方颈间那个冰冷的、刻着陌生字母和数字的金属身份牌（狗牌）。
他将狗牌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看了一眼那台依旧在闪烁的设备，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枪声没有响起，但另外两人很可能已经收到了不完整的示警，正在赶来。
不能久留。
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密林深处，消失在愈发浓重的暮色里。只留下空地边缘，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浓郁的血腥气。
第一次与人类的生死搏杀，以最原始、最残酷的方式结束。
山鬼，已尝过了人血。
狩猎的规则，在这一刻，被彻底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