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的指尖在冰凉的石壁上划过，潮湿的水汽顺着指缝钻进衣袖，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她仰头望着溶洞顶端垂落的钟乳石，那些乳白色的石笋在幽蓝的光线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水滴顺着尖端坠落，在下方的水洼里敲出叮咚的脆响，像是谁在空旷的长廊里轻叩门扉。
“这里的水纹，和灵犀阁的水镜不一样。”水王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水流特有的清润质感。王默转过身时，正看见他半蹲在水潭边，苍白的手指轻触水面，一圈圈涟漪便以他的指尖为中心荡开，却没有像寻常水波那样渐渐消散，反而在水面上交织成细密的银色纹路，如同水在水面铺展开一张发光的网。
王默走到他身边蹲下，鼻尖几乎要碰到水面。潭水清澈得能看见水底铺着的青黑色鹅卵石，石缝里偶尔有几尾半透明的小鱼游过，鱼尾扫过石头的瞬间，会漾起细碎的荧光。“这些光是从哪里来的？”她轻声问，生怕太大的声音会惊扰了这片宁静。
水王子抬眸看向她，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水面的流光，像是盛着一整个被揉碎的星河。“是被封印在水元素里的记忆。”他说着，指尖在水面上轻轻一划，那些银色纹路忽然活了过来，顺着他的手势聚集成一团跳动的光雾。光雾里渐渐浮现出模糊的影像——那是一片被洪水淹没的村庄，木质的房屋在浑浊的浪涛里摇摇欲坠，有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小女孩正趴在屋顶上，紧紧抱着一根断裂的房梁，眼泪混着雨水从脸颊滑落。
王默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个小女孩的侧脸轮廓，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
“这是……”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不自觉地伸向那团光雾，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被水王子轻轻握住了手腕。他的掌心微凉，带着常年与水流相伴的湿润感，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安心。
“不要触碰不属于你的记忆。”水王子的语气比平时低沉了几分，“水元素会记录下所有与它接触过的情绪，喜悦、悲伤、恐惧……这些情绪会像水垢一样附着在水分子上，经过百年千年的沉淀，就变成了现在你看到的样子。”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光雾上，“这个村庄，三百年前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吞噬，当时的水元素守护者没能及时赶到。”
光雾里的影像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洪水退去后的村庄只剩下断壁残垣，那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不知去向，只有一只红色的小鞋陷在泥泞里，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王默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想起五岁那年家乡的那场暴雨，虽然没有洪水，却也让低洼处的街道积了齐腰深的水，爸爸背着她淌水回家时，她也是这样紧紧搂着爸爸的脖子，害怕得不敢睁眼。
“每一种元素都有它的执念。”水王子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他松开她的手腕，指尖再次点向水面，那团光雾便像遇到阳光的晨露般消散了，“火元素执着于燃烧，土元素执着于稳固，而水元素……”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执着于承载。”
王默低头看着自己映在水面上的倒影，长发被溶洞里的水汽打湿，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痒痒的。“那你呢？”她忽然问，“作为水王子，你也会像水元素一样，承载很多东西吗？”
水王子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溶洞深处的一道石门前。石门上雕刻着繁复的水纹图案，那些图案在幽蓝的光线下缓缓流动，像是真的有水在石面上蜿蜒。他伸出手掌按在石门中央，那里镶嵌着一块菱形的蓝色水晶，水晶在接触到他掌心的瞬间亮起了柔和的光芒。
“水的承载，有时是一种惩罚。”他的声音透过石门传来，带着轻微的回响，“比如，记住那些无法挽回的遗憾。”
石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后面一条幽深的甬道。甬道两侧的石壁上镶嵌着会发光的水母状矿石，它们散发着柔和的粉紫色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是水里游动的鱼。王默跟着水王子走进甬道，鞋底踩在潮湿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净水湖见面吗？”王默忽然问。她想起那时的自己穿着不合脚的运动鞋，小心翼翼地踩在湖边的鹅卵石上，而水王子从水里出现时，周身的光芒差点让她以为看到了传说中的人鱼。
水王子的脚步顿了一下。“记得。”他的声音很轻，“你掉进了湖里，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挣扎着呼救。”
王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是吓傻了。”她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石子滚进旁边的水洼里，溅起一圈细小的水花，“那时候觉得，湖水好凉，却很温柔，好像……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托着一样。”
“是水元素在保护你。”水王子说，“它能分辨出纯粹的灵魂。”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圆形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汪圆形的水池，水池中央矗立着一座用水晶雕琢而成的莲花座，莲花座上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蓝色珠子，珠子表面流动着如同活物般的水纹，散发出的光芒比溶洞里所有的矿石加起来还要明亮。
“这是水之契约的核心。”水王子站在水池边，仰头望着那颗蓝色珠子，“历代水元素守护者都会将自己的力量封印在这里，作为维系人类世界与元素世界平衡的纽带。”
王默走到他身边，好奇地打量着那颗珠子。珠子里似乎真的有水在流动，仔细看去，还能看到一些更小的光点在水里沉浮，像是被水泡着的星星。“那它现在……”
“很虚弱。”水王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人类对水资源的破坏，让水元素的力量一直在流失。你看那些光点。”他指向珠子里的光点，“那是被污染的水元素凝结成的结晶，每多一颗，契约的力量就会减弱一分。”
王默忽然想起上次去海边旅游时看到的景象——原本湛蓝的海水里漂浮着塑料袋和饮料瓶，沙滩上散落着游客丢弃的垃圾，有只海鸥被渔网缠住了翅膀，在沙滩上徒劳地挣扎。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愧疚。“对不起……”她小声说，“我们人类……”
“不是你的错。”水王子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就像不是所有的水都清澈，也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漠视自然。”他抬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那颗蓝色珠子忽然轻轻震颤起来，一道柔和的蓝光从珠子里射出，落在王默的手背上。
王默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原本有一道上次与曼多拉战斗时留下的疤痕，此刻正被蓝光笼罩着，疤痕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最后彻底消失了。“这是……”
“水元素的治愈之力。”水王子收回手，蓝色珠子也恢复了之前的亮度，“它不仅能承载记忆，也能抚平伤痛。但前提是，它自身还有足够的力量。”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颗珠子，“再过一百年，如果情况没有好转，这里的封印就会彻底失效。”
王默的心猛地一沉。“那会怎么样？”
“水元素会失去控制。”水王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到时候，无论是人类世界还是元素世界，都会被原始的水之力淹没，就像三百年前那个村庄一样。”
石室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蓝色珠子散发的光芒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王默看着那颗珠子，忽然觉得它像一颗疲惫的心脏，在寂静的石室里微弱地跳动着。她想起舒言讲过的环境保护知识，想起陈思思家里那台每天都在运行的净水设备，想起建鹏总是抱怨家附近的小河越来越臭……原来那些被他们忽略的小事，正在一点点侵蚀着这个世界的平衡。
“我们不能做些什么吗？”王默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就像上次对抗曼多拉那样，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的，对不对？”
水王子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漾起温柔的涟漪。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缕湿发。“你总是这样。”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却更多的是暖意，“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愿意放弃。”
王默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脸颊忽然有些发烫，连忙低下头去看水池里的倒影。倒影里的自己，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因为……因为放弃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啊。”她小声说，“妈妈以前告诉过我，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先试着自己踮起脚尖顶一顶。”
水王子低低地笑了一声。那是一种很轻的笑声，像是水滴落在玉盘上，清脆悦耳。王默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笑，不由得抬起头，正好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眸。那一瞬间，她觉得石室里所有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只剩下他眼里的光，明亮得让人心跳加速。
“你说得对。”水王子收敛了笑容，眼神重新变得认真，“或许，我们可以试试。”他走到水晶莲花座旁，伸出手轻轻按在那颗蓝色珠子上。珠子立刻发出耀眼的光芒，无数道水纹从珠子里涌出，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开来，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旋转的水环。
“以水之名，唤醒沉睡的契约。”水王子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像是在吟诵什么咒语。随着他的话语，整个石室开始轻微地晃动起来，水池里的水顺着地面的纹路流淌，在石室中央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水旋涡，漩涡里浮现出无数细碎的光点，像是被唤醒的星辰。
王默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传来一阵温热。她低头一看，发现手心那枚叶罗丽契约的印记正在发光，绿色的光芒与水王子周身的蓝色光芒交相辉映，形成了一道美丽的光带。
“把手伸过来。”水王子的声音穿透了水流的轰鸣。王默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水王子的指尖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从两人相触的地方爆发出来，蓝色的水纹与绿色的叶罗丽能量交织在一起，顺着漩涡蔓延到整个石室，那些镶嵌在石壁上的水母矿石忽然剧烈地闪烁起来，将石室照得如同白昼。
在光芒最盛的那一刻，王默仿佛听到了无数细碎的声音——那是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是小溪流过鹅卵石的声音，是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是孩子们在河边嬉笑的声音……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像是一首古老的歌谣，温柔而有力。
当光芒渐渐散去，旋涡也慢慢平息下来。王默有些脱力地后退了一步，被水王子及时扶住。她抬头看向那颗蓝色珠子，发现珠子表面的水纹变得更加清晰，那些原本漂浮在里面的黑色结晶，似乎变少了一些。
“这是……成功了吗？”王默喘着气问。
水王子看着那颗珠子，冰蓝色的眼眸里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欣慰。“我们暂时稳住了契约的力量。”他说，“但这只是开始。”他转过身，认真地看着王默，“守护水资源，需要的不只是元素守护者的力量，更需要人类的觉醒。”
王默用力点了点头。她想起了自己的同学们，想起了那些为了保护环境而努力的人们。或许一个人的力量很微弱，但如果大家都能行动起来，就一定能改变现状。就像水滴汇聚成溪流，溪流汇聚成江河，最终能拥有撼动山岳的力量。
溶洞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洞口的藤蔓，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默坐在洞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远处连绵的山峦被染上温暖的橘红色。水王子站在她身边，手里把玩着一颗透明的水珠，水珠在他的指尖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谢谢你。”王默忽然说。
水王子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些。”王默的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以前总觉得保护环境是很遥远的事情，现在才明白，其实它就在我们身边，在每一次节约用水的瞬间里，在每一次拒绝污染的行动里。”
水王子看着她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温柔。“水会记得每一份善意。”他说，“就像它会记得每一次伤害。”
远处的天空渐渐升起了第一颗星星，王默忽然想起自己该回家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我该走了，不然妈妈会担心的。”
水王子点了点头，指尖轻轻一弹，那颗透明的水珠便飞到了王默面前，悬浮在半空中。“这个给你。”他说，“如果遇到与水元素有关的危险，它会提醒你。”
王默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水珠便轻轻地落在了她的掌心，凉丝丝的，很舒服。“那我下次……还能来这里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水王子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水永远在这里等你。”
王默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跑进了山林里。夕阳的光芒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直到消失在树林的尽头。水王子站在洞口，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手里不知何时凝结出了另一颗水珠。水珠里映着王默刚才的笑脸，像一颗被封存起来的阳光。
他低头看着水珠，轻声说道：“或许，承载希望，也是水的使命之一。”
晚风从洞口吹过，带来了远处河流的气息。石室里的蓝色珠子轻轻颤动着，像是在回应他的话语。溶洞深处的水滴依旧在叮咚作响，只是这一次，那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温柔的期待，像是在等待着某个约定的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