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的指尖触到冰面的刹那，刺骨的寒意顺着指缝钻进血脉，却奇异地没让她瑟缩。眼前这片被月光镀上银边的冰湖，像极了水王子眼眸里那片沉静的蓝，只是此刻结着薄冰的湖面下，正有细碎的光斑不住晃动，仿佛有无数条银鱼在冰层下游弋。
“小心。”
清冷的声线自身后传来时，王默已经迈出了半步。冰面在她脚下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她慌忙定住脚步，回头便撞进一双映着月色的蓝眸。水王子不知何时已站在岸边，海藻般的长发被夜风吹得微扬，深蓝色的长袍边缘沾着几粒晨露凝成的冰晶。
“这里的冰面撑不住两个人。”他抬手示意她退回，指尖微动间，湖面上的薄冰竟如活物般向四周退去，露出一方清澈见底的水域。水下铺着莹白的鹅卵石，几条半透明的小鱼甩着尾巴掠过，尾鳍划开的涟漪在水面荡出细碎的银光。
王默踩着岸边的青苔走回来，鼻尖忽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水菖蒲混着晨雾的味道，和水王子身上惯有的气息很像。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方才冰面下晃动的光斑忽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那不是鱼群，倒像是……破碎的镜面反光？
“你昨晚说，要找藏在镜湖里的东西。”水王子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已走到水边，弯腰掬起一捧湖水。水流从他指缝漏下时，竟在空中凝结成一串剔透的水钻，“镜湖的水底沉着万年前的照心镜碎片，每一片都能映出持有者最深的执念。”
王默猛地抬头：“就是这个！”她攥紧了口袋里那半块温润的玉佩，那是辛灵仙子临终前塞给她的，说唯有镜湖的照心镜碎片能解开人类世界与叶罗丽仙境的结界裂痕。可她记得仙子明明说照心镜是完整的，怎么会变成碎片？
水王子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指尖轻弹，方才凝结的水钻突然炸开，化作漫天细小的水幕。水幕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巨大的水晶镜在雷霆中碎裂，无数碎片像流星般坠入不同的时空，其中最大的一块正坠向眼前这片湖泊。
“万年前仙境大战时，照心镜为护结界而碎。”他收回手，水面恢复平静，“这里的碎片能映照过去，却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你确定要找它？”
王默望着湖水深处，那里的光斑似乎更亮了。她想起陈思思哭着说找不到孔雀的模样，想起建鹏被藤蔓缠住时的怒吼，想起舒言永远停在十六岁的生日蛋糕……如果照心镜能映出裂痕的根源，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都要试试。
“我确定。”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迈步，手腕却被微凉的手指扣住。水王子的掌心带着湖水的湿意，力道不重，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水下有镜灵看守，它们会用执念幻象困住闯入者。”他的目光掠过她额前的碎发，“紧跟着我，不要看任何镜面反光。”
话音未落，他已牵着她踏入水中。预想中的冰冷并未降临，湖水像被无形的力量托着，在他们周身形成一道透明的水膜。越往深处，光线越暗，只有那些细碎的光斑越来越密集，渐渐汇聚成大片大片的银辉，细看之下，竟全是破碎的镜面残片。
“小心！”水王子突然将她往怀里一带，王默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方才身边的水膜“啵”地一声裂开，无数面小镜子从黑暗中浮现，每一面都映出不同的画面——
有的镜子里，她穿着脏兮兮的校服，站在空荡荡的教室角落，同学们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过来；有的镜子里，妈妈正对着满是红叉的试卷叹气，鬓角的白发格外显眼；还有一面镜子里，水王子站在冰封的悬崖边，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转身便坠入深渊……
“别看！”水王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抬手挥出一道水刃，击碎了那些镜子。碎片落水的瞬间，竟化作无数只银色的小鱼，尖啸着向他们扑来。
王默下意识地闭上眼，只听见耳边传来水流激荡的声音。她感觉到水王子将她护在身后，冰凉的水流带着力量感掠过，那些尖啸声渐渐远去。等她睁开眼时，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块巨大的镜面碎片上，碎片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墨蓝色海水。
“这里是镜湖的最深处。”水王子松开护着她的手，指着碎片中央，那里有个拳头大小的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半块玉佩，“把它放进去。”
王默依言掏出玉佩，当温润的玉面触到冰凉的镜面时，整片碎片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凹槽里涌出淡金色的光芒，将两人笼罩其中。那些散落在四周的小碎片仿佛受到召唤，纷纷向中央聚拢，在光芒中渐渐拼合成一面完整的镜子。
镜面上浮现出流动的画面：叶罗丽仙境的结界像破碎的玻璃般布满裂痕，而裂痕的源头，竟在人类世界的一家废弃工厂里。画面中，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正在吟唱古老的咒语，他们脚下的阵法里，捆着一只蜷缩的白色猫咪——是白光莹！
“是曼多拉的手下！”王默的声音发颤，她看到阵法边缘有块松动的石板，石板下露出半截熟悉的发带，那是陈思思送给白光莹的生日礼物。
镜面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画面开始扭曲。王默感觉到脚下的碎片在下沉，水王子一把将她拉向自己，另一只手凝聚出深蓝色的水龙，水龙咆哮着撞向镜面，却被反弹回来的力量震得粉碎。
“镜灵在反抗！”水王子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力量似乎在被镜面吸收，“快记住结界裂痕的位置！”
王默死死盯着画面中工厂的招牌，尽管字迹已经模糊，她还是认出那是城西的旧印染厂。就在这时，镜面突然炸裂，无数碎片向他们射来。水王子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用身体挡住那些碎片，王默只听见“噗嗤”几声轻响，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手背上。
是血。
她猛地抬头，看见水王子的后背插着数块镜面碎片，深蓝色的长袍被染成了更深的颜色。那些碎片正在融化，化作银色的液体渗入他的皮肤，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水王子！”王默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想伸手去碰那些碎片，却被他按住手。
“别碰，会被执念反噬。”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却依旧平稳，“我们该出去了。”
他揽着她的腰，转身化作一道蓝色的水流向上冲去。王默埋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越来越微弱的心跳，还有那些银色液体在他体内流动的“滋滋”声。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仙境见到他时，他也是这样挡在她身前，那时他的眼神冰冷，却在她摔倒时，悄悄用水流托了她一下。
浮出水面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水王子将她放在岸边，自己却踉跄了一下，扶着湖边的老槐树才站稳。他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那些银色的液体已经蔓延到他的脖颈，像蛛网一样缠绕着。
“你怎么样？”王默掏出随身携带的创可贴，手忙脚乱地想往他伤口上贴，却被他轻轻推开。
“镜灵的力量会自行消散。”他望着湖面，那里的光斑已经消失，恢复了普通湖泊的模样，“记住印染厂的位置了？”
王默用力点头，眼眶却越来越热：“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些碎片？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水王子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她被湖水打湿的发梢上。晨风吹过，带来远处的鸟鸣，他忽然抬手，用指尖替她拂去脸颊上的水珠。
“因为你说过，要守护大家。”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很轻，“而我，要守护你。”
王默愣住了，看着他苍白却认真的脸，突然想起照心镜里那个转身坠入深渊的身影。原来那不是他的冷漠，而是他早已做好独自面对危险的准备。她吸了吸鼻子，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沾着水汽的长袍上。
“不许再这样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下次……下次我们一起面对。”
水王子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缓缓抬手，轻轻落在她的发顶。湖面上的晨雾渐渐散去，朝阳的金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传来叶罗丽战士们的呼喊声，王默知道，新的战斗即将开始，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