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深处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血腥味与未知的恐惧。那两具尸体和诡异的巨大脚印,如同冰冷的警告,烙印在每个人心头。王渠吓得几乎瘫软,被两名士兵半搀半架着才能继续前行,口中不住地用关中土语念叨着“额滴神呀……石灵爷爷饶命……”
汪臧海强迫自己摒弃杂念,全神贯注于眼前的危局。他仔细观察着那巨大的脚印,脚印深陷于略带湿气的泥沙中,长约一尺有余,五指分明,前宽后窄,形态确与常人迥异,但边缘清晰,绝非野兽蹄印。
“非人非兽,倒像是……穿了某种特制的鞋具?”汪臧海蹲下身,用手指丈量着脚印的深度和间距,“步履沉稳,间距均匀,此人身材必然极其高大魁梧,且力量惊人。”他排除了山精野怪的臆测,更倾向于这是某种人为伪装或特殊族群。
赵斥候同意他的判断,脸色铁青:“不管是什么东西,能悄无声息地干掉两个帖木儿的好手,绝对是硬茬子。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头顶和两侧岩壁!”
队伍重新调整了阵型,斥候不再远离,所有人紧密靠拢,刀出鞘,弩上弦,以战斗队形缓慢而警惕地向峡谷深处推进。峡谷愈发幽暗曲折,阳光被高耸的岩壁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投在布满苔藓和湿滑碎石的谷底。那条细小的溪流时隐时现,水声在密闭的空间里被放大,反而更添几分诡谲。
阿卜杜勒走在队伍侧翼,他那双久经风霜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罗盘,不断扫视着环境。突然,他停下脚步,示意众人安静,侧耳倾听。一阵极其微弱的、仿佛岩石摩擦的“嘎吱”声,从前方右侧一片布满阴影的岩壁裂缝中传来。
“有动静!”阿卜杜勒压低声音,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淬毒的短刃。
赵斥候打了个手势,两名斥候立刻猫腰上前,借助岩石掩护,小心翼翼地向裂缝靠近。就在他们距离裂缝尚有十余步时,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而强劲的弓弦震响从裂缝中传出!一道黑影如同毒蛇出洞,疾射向一名斥候!那斥候反应极快,猛地向侧后方翻滚,弩箭擦着他的肩胛飞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后方的岩壁,箭尾兀自剧烈颤抖!箭杆粗大,竟是军中制式的破甲弩箭!
“敌袭!”赵斥候怒吼,所有人瞬间依托岩石隐蔽。
裂缝中不再隐藏,数条黑影如同鬼魅般闪出!他们身材果然异常高大,目测皆在八尺以上,身着用兽皮和粗糙麻布混制的、颜色与岩壁极其接近的伪装服,脸上涂抹着黑绿相间的油彩,看不清具体容貌。他们手中持着造型古朴但威力强劲的大弓和沉重的石斧、骨矛,动作迅猛如豹,甫一出现,便借助对地形的熟悉,从多个刁钻的角度向使团小队发起了攻击!
箭矢呼啸,石斧破空!这些巨汉不仅力量奇大,而且配合默契,显然是一支常年在此地活动的、训练有素的特殊队伍。
“稳住!三人一组,互相掩护!瞄准了再射!”赵斥候临危不乱,大声指挥。明军士兵虽惊不乱,展现出了精锐的军事素养,以娴熟的战术动作格挡、闪避、反击。弩箭精准地射向巨汉们的要害,但对方似乎对疼痛有着极高的忍耐力,除非命中要害,否则难以立刻使其失去战斗力。
汪臧海背靠着一块巨岩,心脏狂跳。他并非战阵之才,此刻所能做的,便是仔细观察,寻找破绽。他注意到,这些巨汉虽然个体战力强悍,但他们的攻击模式似乎有些……僵化?总是依托固定的岩石作为掩体,攻击路线也似乎遵循着某种固定的规律,仿佛……在守护着什么东西,或者说,在将入侵者向某个特定方向驱赶?
他的目光越过激烈的战团,投向巨汉们出现的那个裂缝深处。那里似乎隐隐有不同于自然光线的、微弱而稳定的光源透出?而且,空气中似乎飘散着一股极其淡薄的、熟悉的硫磺混合着金属加热后的特殊气味?
就在这时,王渠趁着混乱,突然挣脱了搀扶他的士兵,连滚爬爬地向着战场侧翼一条极其隐蔽的、被藤蔓覆盖的狭窄石缝钻去!
“王渠!站住!”赵斥候厉声喝道,但已来不及阻止。
一名巨汉似乎也发现了王渠的异常举动,怒吼一声,掷出手中的石斧,带着凌厉的风声砸向王渠!王渠吓得魂飞魄散,拼命一窜,石斧擦着他的后背飞过,砸在岩壁上火星四溅。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那条石缝中。
“妈的!这龟孙果然有问题!”一名士兵怒骂。
王渠的逃离和巨汉对其的特殊“关注”,让汪臧海更加确信,那条石缝之后,必有蹊跷!
战斗仍在持续,巨汉们仗着皮糙肉厚和环境熟悉,虽然被射倒了两人,但依旧给小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一名明军士兵被石矛刺中大腿,鲜血淋漓。
“不能恋战!”汪臧海对赵斥候喊道,“他们在拖延时间,或者想把我们逼向绝地!我们必须冲过去,进入那个裂缝!”
赵斥候也看出了形势不利,一咬牙:“兄弟们!用手弩齐射掩护!随我冲进那个裂缝!”
剩余的八九名士兵同时举起手弩,对着巨汉们藏身的区域进行了一轮密集的齐射!弩箭如雨,暂时压制了对方的攻势。
“冲!”赵斥候一马当先,挥舞腰刀冲向裂缝。阿卜杜勒和汪臧海紧随其后,其他士兵交替掩护,且战且退。
巨汉们发出愤怒的咆哮,试图阻拦,但被精准的弩箭逼退。小队终于有惊无险地冲入了那道岩壁裂缝!
裂缝内初极狭,但行进数丈后,空间陡然扩大!这里竟然是一个巨大的、被人工开凿修饰过的石窟!石窟约有数丈见方,洞壁平整,上面刻满了与之前所见同源的古老符号和星辰图案。而在石窟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用黑色巨石垒砌的、形制与火焰山祭坛极其相似,但规模小得多的祭坛!
祭坛上空空如也,但祭坛周围,散落着一些陶罐、木炭、以及……一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未经打磨的“天铁之髓”原矿碎块!那股硫磺金属混合气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石窟一角,还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通道,不知通往何处。王渠早已不见踪影,想必是钻入了那条通道。
“这里……是一处古老的祭祀兼工坊遗址!”汪臧海瞬间明白了。那些巨汉,很可能是一个世代守护此地的、与世隔绝的部落或组织,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这处蕴含着“天铁之髓”和古老技艺的秘密场所!
石窟外,巨汉们的咆哮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显然不会允许入侵者玷污圣地。
“赵兄,必须挡住洞口!”汪臧海急声道,“阿卜杜勒老爹,看看有没有办法暂时封堵或者设置障碍!”
赵斥候立刻带人守住裂缝入口,利用狭窄的地形拼死抵挡巨汉的冲击。阿卜杜勒则在石窟内快速搜寻,他发现祭坛后面堆放着一些巨大的、似乎是用来封堵通道的石板。
“帮忙!把这些石板推过去堵门!”阿卜杜勒招呼汪臧海和那名受伤的士兵。
三人合力,艰难地将一块沉重的石板推向裂缝入口。外面的巨汉似乎意识到了他们的意图,攻击更加疯狂。
就在石板即将合拢的瞬间,汪臧海眼角的余光瞥见,在祭坛底座一个隐蔽的凹槽里,似乎卡着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某种黑色金属打造的、造型奇特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抽象的、如同火焰环绕星辰的图案!
他心中一动,冒险伸手将其抠了出来,入手沉甸甸,冰凉刺骨。
“轰隆!”石板终于被推到位,勉强堵住了裂缝入口,将巨汉们的怒吼和撞击声隔绝在外。石窟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之前注意到的那条向下通道深处,隐约传来一丝微弱的光亮和王渠慌乱的脚步声。
众人瘫坐在地,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陷入绝境的绝望交织在一起。清点人数,又折损两人,多人带伤,箭矢所剩无几。
“现在怎么办?”赵斥候靠着冰冷的石壁,声音沙哑,“外面被堵死,里面这条道……还不知道通向哪里,那个王渠肯定没安好心!”
汪臧海擦去额角的汗水,举起火折,点燃了一根备用火把。火光跳动,映照着他手中那枚黑色令牌和脚下那条幽深未知的通道。
“我们没有退路了。”汪臧海的声音在石窟中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王渠选择这条路逃跑,说明他认为这里有生机,或者……有他必须去的地方。这令牌,”他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图案,“可能与这里的秘密息息相关。”
他走到那条向下通道口,那股硫磺金属气味更加浓郁,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地热的温暖?
“下面可能有地热,或者……古老的冶炼场所仍在运作?”汪臧海猜测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方向。或许,下面能找到出路,或许,能找到我们一直在追寻的答案。”
他看了一眼疲惫而伤痕累累的同伴,目光最终落在通道深处那点微光上。
“休息一刻钟,处理伤口,补充体力。然后,我们下去。”他握紧了手中的令牌和火把,“无论下面是龙潭还是虎穴,我们都必须闯一闯!”
圣山的秘密,古老冶炼的技艺,王渠的真相,以及那一线渺茫的生机,似乎都隐藏在这条向下延伸的、漆黑而温暖的地脉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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