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佩兰刚把最后一批青冈木都烧成乌黑结实的木炭,正好就到了孙木匠约定送门窗的日子。
今儿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安佩兰就收拾利索在家等着了。白红棉更是上心,原本该跟着去草场放牧,今儿却磨磨蹭蹭不愿走,嘴里念叨着:“娘,我不想去放牧了,想在家等着看新门窗!”非要留在院里瞅着光景,盼着孙木匠早点来。
安佩兰瞧着白红棉那股子期待劲儿,无奈只好点头答应。可刚应下来,她就犯了愁——这都到点了,谁去草场放牧呢?
正在这儿琢磨着,院子里的三只狗子却有些按捺不住了。它们见白红棉到了时辰还不走,一个个急得在院子里打转。
没等安佩兰想出办法,就见伊勒率先动了,它仰头叫了两声,见白红棉还没动静,竟自己个儿朝着牲口棚跑去,随后叼着领头陀的缰绳,一步步挪到了门口,后头的牲口自然而然的跟着走了,就这样巴勒和小黄做着伊勒的辅助,赶着牲口们往草场的方向走了。
安佩兰一家看着伊勒赶着一群牲口,稳稳当当走远的背影,都惊呆了——这蒙古牧羊犬的血脉也太强悍了,居然还能自己赶牲口放牧!
梁氏瞪大眼睛,满脸吃惊地说道:“娘,您说这狗有没有成精的。”
安佩兰白了她一眼,语气笃定:“哪来的什么精怪,不过是血脉里带的本事罢了。当初送狗的老头就说了,这两只是獒犬和蒙古犬串的,蒙古犬的牧羊本性是刻进骨头里的,打小就会。估摸着这伊勒是蒙古犬的血脉多些,巴勒则是獒犬的血脉更重。”
梁氏听了,恍然大悟,连忙点头笑着说:“娘,您懂得可真多!”
安佩兰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梁氏的脑门,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多看看正经书,往前那些话本子里头的东西别总记得!”
梁氏吐了吐舌头,小声辩解:“我成亲后就没看了!”
这话一出,倒像是点醒了安佩兰。
她转头看向白季青和简氏,语气郑重起来:“老大家的,知远过了生辰就该启蒙了,你们俩得把他的功课安排上,可不能耽误了。等过几天瓦剌人的风头过了,咱就去凉州城,买些笔墨纸砚回来,娃娃们的学业可不能落下!”
白季青和简氏连忙点头应道:“知道了娘,我们记着了。”
这边话音刚落,远处的土路上就传来了“轱辘轱辘”的车轮声。安佩兰他们连忙停下话头,朝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孙木匠赶着一辆牛车走在最前头,牛车上堆得满满当当,盖着块粗布,一时看不出里头装的啥。
牛车后头,还有一人正推着板车,板车中间坐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这不是孟峰一家子吗?
更让人意外的是,最后头还有个人骑着匹老马,慢悠悠地跟着,仔细一瞧,竟是李老五!这几人怎么凑到一块来了?
安佩兰心里略吃一惊,连忙笑着迎了上去。
孙木匠离着老远就扯开嗓子,笑呵呵地喊道:“安夫人,您要的门窗我都打好了,特意给您送过来了!”
车子刚到院门口,他又连忙招呼:“快快,搭把手卸车!”
白季青兄弟俩立马应声上前,跟着孙木匠把牛车赶进院子,七手八脚地准备卸车。
安佩兰则转身走到后头,看看孟峰夫妇,又瞧瞧骑在马上的李五爷,满脸疑惑地问道:“你们这是……一块过来的?”
孟峰放下板车扶手,双手抱拳,语气诚恳地说道:“安婶子,当日多亏了您的点醒!我们找管地的李五爷说明了情况,罚金先用家里的兽皮抵了,已经成功入了遍户。您说得对,人总得往前看,不能一直困在过去!”
绣娘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从板车上下来,对着安佩兰福了福身,语气满是感激:“安婶子,大恩不言谢,我们实在不知该怎么报答您。我们跟管地的官爷说了,想把住处选在您家地场附近,今后还望您多照拂。家里有什么力气活,我夫君都能帮着干;我略懂些医术,也能为您家搭把手。总之我们绝不敢多添麻烦。”
安佩兰听着,心里着实欣喜——看来孟峰夫妇是真的想通了,他们往后日子有奔头了。
这边李五爷也下了马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这两口子之前是没登记的流民,比规定的入籍时日晚了半年。听说还是你劝着他们来入籍的,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让他们缴了几张兽皮顶了罚金,给他们办了遍户的户籍。”
孟峰再次抱拳,语气诚恳地说道:“真是多谢五爷网开一面!对了安婶子,五爷说您家开了荒,我也想跟着您学学种地,往后也好靠着田地糊口。”
安佩兰自然乐见其成,笑着应道:“好啊!就是今年晚了些,耕种得赶赶进度,倒也不算啥大事,就是你得辛苦忙活一阵了!”
她随即问道:“给你们分的地场在哪呢?”
五爷抬手,指着安佩兰家前头的一处土坡说道:“就那儿吧,挨着你家近,也好有个照应。他俩就两口子能劳作,按规矩分二十亩地界。”说着用手比划了大致范围。
孟峰和绣娘一眼就看清了自家的地,心里顿时涌上一股踏实的归属感。前阵子积压的忧郁一扫而空,满脑子都想着赶紧把这片地开垦出来,整理成安婶子家那样平整的田地。
两人谢过安佩兰和五爷,孟峰推着板车,带着绣娘和孩子往那土坡南边去了——他们也打算学着挖个窑洞,安下这个家。
五爷看着孟峰走远的背影,脸上依旧带着笑眯眯的神色,随口说道:“当初他若是不钻牛角尖,没逃户,你家现在这块地界,原本是留给他的。”
安佩兰心里一惊——难怪李五爷对孟峰一家这么好说话,原来是早就认识,还知道他们的底细!她连忙追问:“那他家到底是因为啥事儿,才落到这步田地啊?”
五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哎,一言难尽。总之他们家是真真切切受了冤屈,我也是受人所托,想着照拂他们一二。可谁能想到,这夫妻俩都是驴脾气,当初好说歹说,就是不愿入遍户、进努尔干。倒是你有本事,三言两语就说动了他们!”
安佩兰连忙摆手,笑着说道:“哪是我的本事啊,主要是他们的孩子出生了,做父母的观念自然就动摇了,凡事都得为孩子着想不是?”
安佩兰话锋一转,笑着说道:“不说这些了,五爷,今天午饭就留下来吃吧,我再叫上孟峰一家,咱就在我家吃顿便饭,热闹热闹。”
李五爷摇了摇头,语气严肃起来:“今儿还真不行。这两天听说瓦剌人在往凉州城的方向聚集,我得去地界口等着消息,不能耽搁。”
安佩兰闻言,连忙说道:“那要不我先给你做点干粮,你带着去?中午在那边也好垫垫肚子。”
李五爷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家婆娘中午会给我送饭,错不了。等这事儿忙完,咱再好好聚聚。这会子你要是能多照拂孟家一二,就是帮我大忙了!”
安佩兰点头应道:“那是自然。孟峰这孩子实诚本分,我也挺喜欢的,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