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佩兰此时咬着牙硬着心肠,但是白季青看那襁褓中无了声息的婴儿还是没忍住,有些不忍心,小声的低头对安佩兰说道:“母亲,要不咱把孩子抱进来?”
安佩兰此时正激动着呢,大儿子直接撞上了枪口上,气的安佩兰直接一脚将他踹下垫脚石!
转头对着磕头的几人狠着心说道:“大的,小的,我们都不会管的,再不走,我就放狗了!咬死谁的,可不关我家的事!”
这话说完,小黄高亮的吼叫声顺势而来。
磕头的两个夫人见安佩兰依旧不松口,痛哭出声,此时她们便已经再无活下去的气力了,颤颤巍巍的往回走去,好像一步一步的走进坟墓,全身浸与绝望中。
李凌薇也跟着走了,一步三回头的寻找着她嘴里的白大哥!
此时的白大哥正倒在院子里,盘着腿坐着,安佩兰看着李家的人都走光了才回过头怒骂道:
“你个愚昧的!官家拖了他们李家一个月才往努尔干走的,到了这地场正好深冬,为的是什么!就是让他们家一个都活不了,还不背自己杀了兄弟一家老小的名声!你倒好!留下他家小的!咱家的小的还要不要活了!真当这努尔干没官家的人了是吧!”
白季青躺在地上,听母亲说的话,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简氏上前扶起自家男人,声音温热:“夫君……”
“夫什么君!直接叫知远他爹!”
安佩兰怒气还没消,对着简氏也没啥好气的说道:
简氏也不恼,点着头说道:“娃他爹!官家将李家安排的离着咱家这么近,怕就是在看咱家的反应,是不是觉的咱家活得人太多了,莫不是有些后悔应了咱自行流沛?”
简氏停顿了一会,又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咱俩家之前就来往太深,都一块治罪了还纠缠不清,你要是官家,你觉得还能容咱们白家活着吗?”
听着简氏这么一分析,白家人都一阵的后怕,可不么,努尔干这么大,为啥就到了他们旁边来了,李家就是再落魄吧,能全乎着到了这儿,估计路上也没少给官差好处,怎么到了努尔干就没了?
估计真的是官家故意这样安排的,别是真后悔白家人死的太少了吧!
白季青这会也明白过来,一时间懊悔不已,自己怎么总犯这种错误,懊恼的锤着地泄愤。
安佩兰警惕的看着走远了的李家,她心里也不好受,那几个娃娃又有什么错呢,还在吃奶呢。
只是她若是收留了那些孩子,他们家还能活下去么,就算侥幸没死,那白知远和白时泽他们也是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了,难不成让他们永远做这边境的开荒遍户?
她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赶走的那些人,怎么白季青就这么桶她心窝子呢!
安佩兰没看地上的白季青,气呼呼的回了窑洞,没发现在不远处,押送李家的官差并没走远,而是返了回来,躲在了隐蔽处观察着呢,看着李家与白家剑拔弩张,狼狈的回了自己的地场这才走了。
李德闵回到了自己的那光秃秃的地场,怎么能不明白官家的意图,寒冬腊月,这是要活生生的冻死他们啊!
只是没想到白家那个只知道吃斋念佛的夫人竟然如此冷漠无情!怕也是想通了这些,才连他们家小娃娃都不收留的。
“天要亡我啊……”
“白家夫人说得对!报应啊,报应!”
留下了这两句话,便心如死灰的盘地而坐,当夜便冻死在了努尔干这个荒凉的黄土高坡上!
整个李家,那一晚死的死,逃的逃,活着留在自己的地场的人,一个都没有,李凌薇也趁着夜色往大水井那处逃了,也不知活下来了没有。
白家窑洞里头,因为白季青的话,安佩兰一整天都没搭理他。
白季青垂头丧脸的帮白长宇将院子里骆驼的窝棚搭好,就搭在烟筒的那面墙,虽然骆驼不怕冷的,但是靠着烟筒多少能有些热乎劲,更舒坦一些。
搭好窝棚,也没进窑洞,又独自将乱石堆那里收拾垫高将近一人高的落差才进了窑洞。
一进洞里,牲口的臭味都闻习惯了,但是猛的多了一股子裹着胡椒的羊肉汤的味道直冲鼻尖,瞬间食指大动。
白长宇早早的坐好了,等着锅里冒着烟的浓白色羊肉汤,白季青还有些赧然,安佩兰撇了一眼后递给了他一碗肉汤:“还杵着干嘛!不赶紧坐下。”
安佩兰这么一说,简氏连忙拉着自家男人往石凳上摁,白季青双手一拱郑重说道:“谢过母亲!”
这才接过了羊汤喝了起来。
羊肉汤炖得醇厚,肉香早飘满了屋。
刚炸好的馕饼金黄酥脆,掰成小块泡进浓白的汤里,吸足了肉汁立刻变得软乎乎,撒上一撮胡椒粉,辛辣气瞬间窜出来,和那肉香缠在一起往鼻尖里钻,连带着热汽扑在脸上,鼻尖微微发痒,却忍不住猛吸两口。
寒冬里面,这一口热汤下肚,从心窝子暖到了骨头缝,浑身舒坦。
大家伙敞开了肚皮“呼哧呼哧”吃着,连汤汁都想舔干净。
晚饭后,就着炉火的暖意,安佩兰再次语重心长地开口:“季青!长宇!你们爹当年结交的,本就不是良人!他早违背了君子的处世之道,更辜负了中书令这个位置上该有的职责与风骨。你们往日在学府里结交的那些同僚,说到底,大多也是冲着你们父亲是中书令,才与你们亲近的!哪有半分真心情意!”
她顿了顿,语气又重了些:
“如今官家对他和李家做的那些龌龊事,气还没顺呢!咱落到现在这地步,是替你们父亲担着罪过,这罪咱认!可知远、时泽他们不一样啊!他们不能一辈子只是个编户小民!他们要考功名,要离开这努尔干!你们是孩子的爹,难道能拦着他们的活路吗?千万不要学你们父亲,光顾着自己痛快,半点不管后人的死活!”
白季青和白长宇都郑重的点头,他们明白,自己被父亲连累永无出头之日的,但是后一辈还能搏一搏!希望都在他们那一代上了!在这努尔干,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天再高皇家也在!
安佩兰看着白家兄弟郑重的神色,心下也不由的想,这俩兄弟要真的明白才行!
遍户就是遍户!永远离不开边境!遇到战事,入军的是他们,交粮的是他们!死的,也先是他们!
他们必须收起怜悯之心,收起翩翩公子那一套,老实的活着,如农家百姓一样活下去已经是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