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他们便开始修起了上窑洞的路。
他们将新窑洞选在原来窑洞的上面——土山上本就有的有一个缓坡上。
每天傍晚的时候就修一修上去的台阶,台阶修好后又在那平台前垒出了个防护墙。
今天,他们刚刚将那缓坡边上的防护墙给垒好便下起了小雨。
这个季节正是春雨不断地时候,夜晚的这场雨让大青石下的水流从小指粗细扩到了大拇指那么粗了,源源不断的甜水流淌着,也不知从哪来,又流往哪去了。
安佩兰想着后头把这汪泉眼好好修整修整,源头应该是乱石堆里头的深处,等修好后,秋冬说不定也不缺着水。
草场那块放眼望去已经是一片绿意了,更多的小动物也频繁的从洞穴中钻了出来。
看起来倒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光景。
安佩兰准备下种子了,现下的土地很是贫瘠,这样下了粮种是肯定没啥收成的,但是豆科种子可以产出,而且还能养地,就是想着最好再弄些农家肥,这样能更多些收成。
要不到大水井那块找其他遍民去“收”些?
现在已经是进了三月门了,沤肥最少也要一个月,四月怎么也要下大豆种子了,便不再耽搁骑上了马和白长宇去了。
大水井边下,这个冬季活下来的其他遍户,此时都懒懒散散的躺在自己的窝棚前。
听说安佩兰他们要收粪,一时止不住的嘲笑声。
又听着说是要沤肥养地种粮食,更是嘲笑开了。
也有些仗着资历老一些的人还劝告他们:“努尔干的地贫瘠的很!不管种啥,都没啥收成!还不如打猎卖皮子挣些银钱呢!”
安佩兰遇到这些“好心”人,也总会不厌其烦的劝说:“第一年种大豆,别想着啥收成,主要是养地!大豆收完了,种苜蓿,苜蓿正好给牲口吃,冬天前牲口的粪便加上苜蓿杆子都番进土地里捂一冬,第二年再种大豆,秋天种毛苕子,来年春压地里头种上小麦,那时候就能有收成了!”
可是人们总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成咋办,浪费了两年的心血!”
安佩兰也不再劝说,总之话她说到了,做不做就是他们的事了。
其实他们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这年头流放的遍户每年要去边境服半年的徭役,或筑城,或修路,要不就是开垦官田。
若是交了人头税,一人一百五十个文钱,方可免除。
同时给每人分配的这开荒土地,若不动土便罢,一旦动了土,便算是开了荒,三年内不收税钱,第四年要收一半,第五年开始收总产的两成税钱。
所以大多数的人,宁愿去服徭役领吃食,也不愿意开荒种地。
安佩兰却不想闲散着过活,想着前世,别说黄土高坡了,就是沙漠都能变成绿洲了。怎么这儿还没荒寂成那样呢,就种不了了?安佩兰不信这个邪,而且前世和爷爷下地的时候,曾闲谈说起过养地的说法,便有这个奔头忙活着干起来。
听着那些人不屑的声音,安佩兰也没接着劝告,只是高声说道:“现在我们收的粪,按担算,一扁担两桶,算四个铜板,送到我家田地里头,现收现给铜板!可有人愿意干?”
这一嗓子下去,人们才抬了眼皮,不一会就有人抬起了手:“我去!”
一人呼声带起,便接二连三的有人也应和着。
他们匆匆忙忙的回家挑着扁担跟着安佩兰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自己家地场去了,那一天,声势浩大,将整个努尔干的粪坑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安佩兰这些米田共都直接散进了地里头,连着三天都不断有人挑着扁担来送,安佩兰都是照收不误,五十亩的田地很快就都铺满了米田共,一时间臭气熏天。
白家倒是不嫌弃,毕竟冬天都和牲口住一起了,跟那时的味道相比,这会儿简直就是自然的芬芳了。
米田共铺满了,安佩兰又要了些草木灰和炭渣,这些就要少一些铜板了,两个铜板一担。
可能是铜钱太少了,人没那么积极了,陆陆续续的铺完这五十亩地竟用了五天。
最后铺满的时候,安佩兰已经和人说了不再需要了,回去的人陆续的都传达了,但是傍晚的时候,依旧有一个孩子挑着扁担送来了。
安佩兰当然也不在乎这两个铜板,便要下了。
这个小孩年纪不大,应该和白红棉差不多,刚开始送粪的时候便是他最先举起的手。
男孩叫安琥,话不多,但是每次挑来的都是鼓鼓的冒着尖,安佩兰便印象深刻些,问了名字。
安琥此时看到田里头都铺满了就有些尴尬,他家离得远,听说白家不要的时候已经走了一半了,便想送来碰碰运气,果然安佩兰没推辞也收下来,这让他很是感激。
将所有的炭渣和草木灰倒入地里头,又给安佩兰将这一块的地细匀了才停下。
安佩兰知道这个孩子实诚,便也没阻止,待他忙活完了之后便递了铜板,还有一碗水。
安琥双手接过铜板和水后,咕嘟咕嘟的两口就喝完了,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的水渍说:“谢谢婶子,不过……您这又是翻地又是撒灰的,忙活这么久,这地真能出庄稼吗?”
安佩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着这片土地:“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就是老早前听一位老农民说起,这贫瘠的地,得先养两年才能种,先让粪和灰渣肥了土,再轮着种点豆子,等地力缓过来,往后的产量才能高些。我想着,总得试一下才知道。”
安琥听完,重重一点头,双手在身前一拱,声音亮堂了些:“那虎子祝您心想事成!我家还等着我回去,就先告辞了。”说罢拎起靠在田边的扁担,脚步轻快地朝外走去。
日头也落了下去,安佩兰也转身回了小院中,简氏已经做好了饭。
匆匆吃完饭后,他们又一起到上头的平台上平土了,原先的土山虽然自带了一个缓坡,但是后头十步左右山体又起了坡度,他们便是要将这块坡度给铲出垂直角来,这样砌平整后,才能挖窑洞。
每天虽然干不了多少,但是整体看着一点点的出了样子,大家伙的心中还是有些憧憬。
第二天,全家下了地,将这些天盖上了米田共的田地再翻一遍,让土将肥料压下去才行。
这倒是不费力了,但是家里就两个犁撤,就费了些时候,整整干了两天。
此时,远远望去,他们的这片田,竟然比周边的土地黑了些。
中午的时候,他们迎来了一位旧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