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努尔干的雪有了一尺厚,但是漫天的雪花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样子,乌云黑压压的连成片。
白季青还是照常去打兔子去了,白长宇也去捡柴火了。
女眷孩子们便猫在窑洞中,和牲口们一起取暖,再继续缝着皮子。
白季青回来的时候,只带回了一只雪兔,照着昨儿安佩兰的样子也剥起了皮。
皮子剥下来先套在圆滑的树干上撑开,刮去油脂,再套在板子上晾晒,现在院子里面有了五个兔皮板子了。
雪接二连三的下到了好几日,夹着北风,雪花撞在脸上都生疼,所有大人的手和脚上都起了冻疮,好在孩子们都出去的少,还没啥事。
万不得已出去一趟时,耳朵都像要冻掉一样。想要解个手,整个屁股都像是消失了,毫无知觉,回来靠着土炉子烤好久才行。
后来,就连白季青和白长宇都很少出去了。
全家都猫在窑洞中,和狗儿们,牛马驴们一起吃睡。
每天干的最多的活就是处理着那些皮子。
将早先刮干净皮脂的皮子拿下来,用草木灰反复擦拭,浸泡。
再用盐水擦干净晾晒,反复两次后,皮子虽然还是硬邦邦的,但是臭味少了些,这种生皮不容易坏。
再将皮子里面抹上猪油,反复拉扯,揉搓,敲打。
整个冬天他们都在不停地打兔子,刮油脂,撑皮,晾晒,泡草木灰,抹猪油,蹂躏敲打。
一天就吃两顿饭,晌午一顿,傍晚一顿。
就这样一直到了除夕夜。
安佩兰是不记得什么时候是除夕了,这日子过得混沌。
但是梁氏记得,她像往常一样鞣制皮子的时候,突然咋呼了起来:“娘!嫂子!明儿是不是除夕了!”
简氏心中算了算,好像还真是。
安佩兰有些佩服她俩,这日子到底咋数的?
白知远听到了,懵懂的跟着一起拍起了手:“放爆竹!放爆竹!”
他这小脑子还记得过除夕要放爆竹呢!
白时泽也呀呀的学着话:“爆竹,爆竹!”
安佩兰看着一家人那兴奋劲便想着管他是不是真到除夕了,明儿就是他家的春节了。
“好,明天咱过年!”
“过年!过年喽!”
安佩兰随后便将前些日子蹂躏好的皮子拿出来,狼皮已经给两个娃娃一人做了个大氅。
黄羊皮倒是有不少,两张完整的,和白红棉打回来的破了好几个窟窿的皮子,再加上四块一平方左右的黄羊皮和六张雪兔皮。
都是蹂躏好了,只是再怎么蹂躏,都做不到后世那种柔软的手感,条件有限也只好这样了。
安佩兰看着眼前的皮子,决定做些实用的。
破了的黄羊皮给老大老二做个皮靴子,两张黄羊皮给简氏和梁氏做个马甲。
雪兔皮给白红棉做个皮袄子。
至于那四块小的黄羊皮,安佩兰准备做个四个帽子,也不拘着给谁,谁出去就给谁带着。
“那娘您的呢?”
简氏看着安佩兰安排了一圈,偏偏没给自己添置半件东西。她手不自觉攥了攥皮子,烫手,心里像被什么轻轻硌着,又酸又涩。
原本兴奋的梁氏也安静下来,羞愧的看着安佩兰。
安佩兰笑呵呵的打趣道:“天冷了,你们还想让我这个老婆子出去不成!我才不出去受冻呢,光动动嘴皮子,剩下的你们干去吧!这些皮子,我用不着!”
安佩兰这么说着,也是这么想的,她确实不想出去挨冻,而且这个皮子说实话,还是能闻到一股子臭味,她是真不想要的。
简氏和梁氏却不这么想,只是心中一味的惭愧,觉得自己的这个婆母真的太好了,更是暗下决心今后要更加孝顺婆母了。
安佩兰看着还发愣的俩儿媳,只好催促道:“明儿除夕,后天就是初一了,这些新衣要在两天内赶出来的,还愣着干啥。”
可不呢,这可是个大工程,安佩兰找了当初买的那匹蓝色棉布,帮着一起剪里布,铺棉花。缝起来的手工活就要简氏和梁氏她俩干了。
过年还要准备年食,可是这会他们手头是真没啥东西。
翻拾着来时采买的东西,就有前些日子买的黄豆,鸡蛋,核桃,奶酒,还有挂在灶台头上的腊肉了,又翻拾了一会,倒是找着过沙漠前买的黄糖,就剩了两块了。
雪下的还大着,这个天也出不了努尔干,就着这些使劲收拾也收拾不出什么来,但是这个“年”还得过不是!
安佩兰瞅着那一袋子当种子的麦子,狠了狠心,还是抓了一钵子泡在了水里催芽。
黄豆也平铺在簸箕里面,用湿棉布盖上让它发芽。
剩下的核桃剥出果肉来,将黄糖泡化再熬的糖汁,然后将炒熟的核桃肉放进了糖汁裹了均匀,也算是一道守夜的零食了。
就这个小零嘴,就让安佩兰忙活到了半夜,孩子们到底没等着,睡了过去,正好让他们明晚再吃,现在要是开了口,估计等到明儿就没剩下多少了。
第二天,简氏和梁氏还在继续忙活着那些新衣,安佩兰准备吃食,白家兄弟今天给牲口倒了些麸皮,就没再出门了。
一大家子都在收拾着过年的准备,即使是这个和牲口一起住的破窑洞里,也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安佩兰取下了前些日子挂的腊肉,洗干净后切了薄片,也没有糯米粉便用了白面代替,这会的白面其实并不好吃,因为那麸皮都没去干净,吃着总有些剌嗓子,但是炒香了后,倒还可以,有种全麦面包的香气,用炒熟的白面裹住腊肉上大锅蒸熟,一道粗糙的粉蒸腊肉就做好了。
另起锅烧热,下腊肉,煸出油脂后将昨天发好的黄豆芽倒入锅中,又是一道诱人的肉食。
年前的那头猪还剩下些排骨一直挂在窑洞外的篓子里,今除夕才拿出来炖了。
晌午的饭简简单单的吃着馕饼就着萝卜做的小咸菜,大家都吃的很少,都等着晚上的这顿除夕夜的团圆饭呢。
白知远和白时泽像个陀螺一样围着锅台叽叽喳喳的想要吃,安佩兰就从锅里面偷拿了两片腊肉给了他们。
简氏和梁氏都厉声喝止:“怎么教你们规矩的,祖母还没吃呢!你们倒先吃上了!”
“就是!娘怎么教你的!”
眼瞅着俩小的憋屈着嘴就要掉金豆豆了,安佩兰连忙安抚道:“祖母给的,祖母让你们先吃的!”
“娘!您就惯着他们吧!”
有安佩兰坐镇,俩孩子对着简氏和梁氏就是一个鬼脸!
简氏和梁氏又气又好笑,无奈的叹口气。
白季青和白长宇用刀在木板上刻了一副对联挂在窑洞门上:
红梅含苞傲冬雪,绿柳吐絮迎新春
横批:欢度佳节
屋内,地台床的那面土墙上,也挂着一个用荆棘条编的一个大大的福字。
虽没有笔墨纸砚,但也有一番过年的氛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