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的喧嚣渐渐散去,如同潮水退去,留下满室的杯盘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酒气。
工作人员们互相搀扶着道别,脸上带着疲惫而满足的笑容。
林霖站在餐厅门口,晚风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酒意,也吹乱了他本就纷繁的思绪。
杀青的兴奋感逐渐冷却,一种莫名的空虚和失落感悄然蔓延上来。
他看着眼前即将解散的剧组,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即将各奔东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更重要的是,成魏刚刚被几个投资人围着,还在里面寒暄。
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外套依旧披在自己肩上,仿佛还残留着那人霸道又温柔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车灯由远及近,一辆熟悉的、半旧的皮卡安静地停在了餐厅门口。
车门打开,陆文生走了下来。
他依旧是那副样子,穿着简单的夹克,身形挺拔,面容平静,与这宴后略显狼藉的氛围格格不入,像一座突然出现的、安定人心的山岳。
他是来接苏亦承的。
林霖看到陆文生,下意识地站直了些,像是学生见到了教导主任,有些拘谨地打招呼:“陆、陆镇长。”
陆文生对他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肩上那件明显不属于他的男士外套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语气温和:“杀青了?辛苦了。”
“不辛苦,”林霖连忙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您……是来接苏导的?”
“嗯,”陆文生看向餐厅里面,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正被制片人拉着说话、脸色绯红、眼神已经有些迷离的身影,“他酒量不好。”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熟稔和不容置疑的关切。
林霖看着陆文生沉静的侧脸,忽然鼓起勇气,低声问了一句:“陆镇长,您和苏导……这么多年,是怎么……怎么一直这么好的?”
问完他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唐突了。
陆文生闻言,转过头,有些讶异地看了林霖一眼,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林霖肩上的外套,又看了看餐厅里正摆脱了制片人、拄着手杖朝门口走来的苏亦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没什么特别的秘诀,”陆文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笃定,“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风雨来了,一起扛着;天晴了,就一起过日子。简单点,别想太多。”
他的话语朴素得像金饰村的泥土,却蕴含着最坚实的力量。
没有华丽的誓言,没有跌宕的剧情,只有“认定”和“一起”四个字,重若千钧。
林霖怔怔地看着他,心里那片因未来和情感而泛起的迷雾,仿佛被这简单的话语吹散了些许。
这时,苏亦承拄着手杖走了过来。
他果然喝多了,白皙的脸颊上晕染着大片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耳后根。
平日里清冷锐利的眼神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有些氤氲和迷茫,脚步也比平时虚浮了些许。
但他并没有失态,只是比平时更沉默,也更……依赖。
他看到陆文生,那双迷蒙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像是走丢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长,很自然地就朝着陆文生的方向靠了过去。
陆文生立刻上前一步,伸出手,不是去扶,而是稳稳地让他靠住自己半边身体,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结束了?”陆文生低声问,顺手将他手里攥着的、不知道谁塞过来的酒杯自然地接了过去,放到一旁。
“嗯。”苏亦承含糊地应了一声,将额头抵在陆文生的肩膀上,闭了闭眼,眉心微蹙,似乎不太舒服。
陆文生揽住他的腰,将他大部分重量承接过来,对旁边的林霖点了点头:“我们先走了。”
“陆镇长再见,苏导再见。”林霖连忙道。
陆文生半扶半抱着苏亦承,朝着皮卡走去。
苏亦承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陆文生身上,步伐有些踉跄,但并没有闹,只是格外安静,偶尔会因为腿上的不适而微微蹙眉,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压抑的哼唧。
陆文生耐心地调整着姿势,尽量减轻他左腿的负担,低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像是在安抚。
林霖站在原地看着,看着陆文生小心翼翼地将苏亦承护送上副驾驶,仔细地替他系好安全带,又调整了一下座椅的角度,让他能靠得更舒服些。
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入微,充满了无声的呵护。
那一刻,林霖忽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所谓爱情,或许并不总是戏剧性的轰轰烈烈。
它更可能是这样,在喧嚣散尽后,有一个人,会毫不犹豫地为你而来,在你需要的时候,成为你最坚实的依靠,用最平凡的行动,诠释着最深沉的不离不弃。
成魏不知何时摆脱了应酬,走到了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辆缓缓驶离的皮卡。
“看什么呢?”成魏的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慵懒,手臂自然地搭上了林霖的肩膀。
林霖这次没有躲闪,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真好。”
成魏挑了挑眉,看着林霖眼中那抹羡慕与憧憬,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揽着林霖肩膀的手紧了紧,声音低沉而笃定:
“我们也会很好。”
另一边,行驶的皮卡内。
苏亦承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酒意上头,他比平时更加安静,也更加柔软。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流转而过,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陆文生专注地开着车,偶尔侧头看他一眼。
“难受?”陆文生问,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温和。
苏亦承微微摇了摇头,没有睁眼,只是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头有点晕。”
他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和一丝难得的、软糯的依赖。
陆文生空出一只手,探过去,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按了按他的太阳穴。
苏亦承像是被顺毛的猫,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舒服的喟叹,无意识地朝着陆文生手的方向蹭了蹭。
陆文生的嘴角,在无人看到的夜色里,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和一种无需言语的、安宁而温暖的氛围。
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这条归家的路,因为身边这个卸下所有防备、全然依赖着他的人,而变得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意味。
南风穿过半开的车窗,轻柔地拂过。
对于他们而言,一场戏落幕了,而属于他们的生活,那细水长流、相濡以沫的日常,才是永恒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