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并不好闻,但单人病房的安静让陆文生得以喘息。
肋下的伤口随着呼吸带来隐约的刺痛,提醒着昨夜那场短暂的、却足够惊心的搏杀。
他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在冷静地复盘所有细节,确保赵磊这件事不会留下任何可能反弹的隐患。
手机震动,是苏亦承发来的加密文件。标题很简单:《长河》最终版结构调整方案。
陆文生点开,里面是苏亦承对影片最后三十分钟的详细分镜注解和情绪流图谱,精准,凌厉,带着他一贯不容置疑的美学掌控力。
但在几个关键的情感爆发点旁边,却多了几句与电影无关的手写备注——是用电子笔标注的,字迹清隽有力:
· “此处空镜,可叠化麦浪。”
· “主角独白时,音效混入溪流声。”
· “结尾字幕背景,用暮色山林轮廓。”
陆文生看着这些看似随意的备注,眸光微动。
他太了解苏亦承了。
这不是艺术上的建议,这是那个人在用他独有的、近乎偏执的方式,将他们熟悉的事物,悄无声息地烙印在的作品里。
是一种宣告,也是一种……温柔的锚定。
文件最后,附了一行小字:“律师已接手,证据链完整。赵磊在里面,会过得‘很充实’。”
陆文生几乎能想象出苏亦承打出这行字时,那微微上挑的、带着点嘲弄和凉薄的嘴角。
他回复:“收到。好好吃饭。”
没有提及自己的伤,也没有过多询问对方。
放下手机,陆文生联系了镇里,简单交代了自己需要休养几天,将工作做了安排。
又给老陈叔打了电话,只说自己需要在省城多待几日处理些公事,让他帮忙照看空山庄园和合作社。
他语气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
处理好这一切,他才真正放松下来,靠在枕头上。
伤口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些。
他想起苏亦承备注里提到的“稻浪”和“溪流声”。
想起空山庄园书房里那扇总是洒满阳光的窗户。
想起那人拄着单拐,在庭院里一步步练习行走时,那紧抿的、倔强的唇线,和偶尔看向他时,眼底那不易察觉的喜爱。
他的苏亦承,从来都不是需要被庇护的弱者。
他有他的獠牙,他的谋略,他的战场。
而自己能做的,就是在他需要的时候,成为他最稳固的后方,最锋利的刃,替他扫清前行路上的一切障碍。
这次是赵磊,以后,也会是任何试图伤害他的人。
想到这里,陆文生心中一片宁定。
他甚至开始规划,等出院回去,要把后院那块地再扩大些,多种点苏亦承喜欢的向日葵。
另一边,海城的苏亦承,在发出那份加密文件后,便将自己完全投入了《长河》最后的冲刺阶段。
他坐在剪辑台前,眼神专注,下达的指令比以往更加精准、高效。
整个团队在他的气场下,如同上了发条的精密仪器,高速运转,不敢有丝毫懈怠。
只有在他偶尔停下来,端起水杯的间隙,目光掠过窗外海城灰蒙蒙的天空时,会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眼神里,不再是工作时的冷冽,而是染上了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思念。
他会下意识地轻轻摩挲一下单拐冰凉的金属表面,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某人掌心的温度。
但他从不会让这种失神停留超过三秒。
很快,他便重新聚焦,目光回到屏幕上,继续他作为导演的征伐。
他知道,陆文生会把一切都处理好。
而他,要以最完美的作品,作为他们共同未来的献礼。
思念依旧隔着电话线,无法真正触及。
但两颗心,已在无声的默契与各自领域的征战里,靠得无比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