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承的话,在资方代表李总心中激起一阵惊涛骇浪。
她没有立刻回应,目光在电脑上那恢弘而精致的画面上停留了许久,似乎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拄着单拐、眼神却锐利如鹰的年轻导演,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长河》的真正价值。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固。
良久,李总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公式化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慎的严肃:“苏导,您的作品,一如既往地具有说服力。”
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不过,您刚才提到的信息,以及所谓的个别人士……我需要更具体的说明。冠星影业投入巨大,我们必须对项目的每一个潜在风险进行评估。”
她不再提健康状况和进度,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苏亦承暗示的内部问题。
这是一个信号,她至少愿意听下去。
苏亦承知道火候已到。
他没有直接拿出陆文生传来的核心证据,那个车牌片段和录音,是最后的底牌。
他只是用一种平静而笃定的语气,描述了去年车祸的一些“巧合”之处。
刹车突然失灵的时间点,与剧组内部某些决策冲突的微妙关联,以及近期有人刻意拖延进度、散布谣言的举动。
他将这些碎片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并不指名道姓、却足以让人心生疑窦的轮廓。
“……李总,我相信您和我一样,都希望《长河》能够以最完美的姿态面世,而不是成为某些人满足私欲的牺牲品。”苏亦承最后总结道,目光坦然地看着对方。
李总陷入了沉思。
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权衡着利弊。
苏亦承展现出的专业能力和对项目的掌控力毋庸置疑,如果他所说属实,那么清除内部的蛀虫确实刻不容缓。
但贸然行动,也可能引发不必要的震荡。
“苏导,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李总最终开口,语气恢复了商人的精明与谨慎。
“我会通过内部了解一下情况。至于项目,请您继续按照您的艺术构想推进,我希望尽快看到完整的初剪。冠星会支持导演的创作自主权。”
她做出了暂时的妥协,既没有完全相信,也没有彻底拒绝,保留了后续操作的余地。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苏亦承知道,他成功地在资方心中埋下了一根刺,暂时稳住了自己的导演权威。
“感谢李总的信任。”苏亦承微微颔首。
会谈结束,苏亦承拄着单拐走出会议室,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真正的风暴,随着他这番摊牌,恐怕会来得更加猛烈。
他们必须尽快拿到更确凿的证据。
与此同时,省城。
陆文生接到了一条来自他那位故人的紧急信息。
信息很简短:“鱼惊了,在找钓竿。注意安全。”
陆文生眼神一凛。
赵磊果然收到了他妻子传递的警告,并且开始惊慌地寻找并试图销毁可能存在的证据,也就是钓竿。
而走投无路的赵磊,很可能狗急跳墙。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文生的私人手机响了,是一个海城的陌生号码。
他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略显慌乱的女声——
是赵磊的妻子。
“陆……陆先生是吗?我先生他……他好像疯了!他订了最快一班回省城的机票,嘴里念叨着什么要‘彻底解决’、‘一了百了’……我害怕他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求求你,能不能……能不能阻止他?我知道他可能做错了事,但……”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陆文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赵磊要回省城?
“彻底解决”?
目标会是谁?
是那些可能存在的证据,还是……知情人?
甚至,会不会是远在海城、刚刚触动了他核心利益的苏亦承?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陆文生。
他立刻拨通苏亦承的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促:“亦承!赵磊可能狗急跳墙,他正在返回省城的路上,意图不明。你在那边注意安全,不要单独行动,我马上去省城。”
电话那头的苏亦承显然也吃了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我知道了,你放心。你自己在省城更要小心。”
挂了电话,陆文生没有丝毫犹豫,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
他必须赶在赵磊之前,找到并保护好那个离职员工,或者他要销毁的证据,同时,也要防备赵磊可能对苏亦承或其身边人采取的疯狂举动。
夜色降临,南风吹拂着省城繁华而冷漠的街道。
陆文生驾驶着车辆,汇入车流,向着那个藏匿着真相与危险的城市边缘修理厂方向疾驰。
他目光沉静,紧握方向盘的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