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规律的康复和静养中平稳滑过,腊月的味道越来越浓。
苏亦承腿上的石膏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但他精神头却一天好过一天,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这天下午,陆文生推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
苏亦承看着自己依旧被禁锢的左腿,又看了看陆文生这些天因为操劳而明显清减的侧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尽快好起来的冲动。
他不只想站起来,更想分担,想不再成为陆文生沉重的负累。
“文生,”他忽然开口,语气带着试探,“我想……试试看能不能用双拐,挪动一点点。”
他知道这有些冒险,医生强调过现阶段仍需以卧床和轮椅为主,但他实在渴望能有一点自主活动的能力。
陆文生正在看一份关于春季水利建设的文件,闻言抬起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反对,而是放下文件,走到苏亦承面前,蹲下身,目光平视着他:“为什么突然想这个?”
苏亦承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抿了抿唇,实话实说:“我不想……什么都靠你。想自己能去个洗手间,拿个水杯……”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
陆文生沉默了片刻。
他理解苏亦承的感受,一个习惯了独立和掌控局面的人,骤然失去行动能力,心理上的煎熬有时比身体上的疼痛更甚。
“我明白。”陆文生的声音很温和,“但康复不能急。骨头愈合需要时间,现在受力不当,容易留下后患。”
他伸出手,轻轻放在苏亦承打着石膏的膝盖上方,仿佛在感受其下的愈合情况,“再等一段时间,等复查后医生说可以了,我陪你练,好不好?”
他的语气不是命令,而是商量的,带着全然的为他考量。
苏亦承看着他眼中清晰的担忧和耐心,心中那点焦躁的火焰,像是被温柔的细雨浇熄了。
他点了点头,妥协道:“好,听你的。”
陆文生见他听进去了,眼底闪过一丝欣慰。
他站起身,却没有立刻回到座位,而是走到轮椅后面,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苏亦承能更舒服地看到庭院角落里那几株已经开始孕育花苞的腊梅。
“看,腊梅快开了。”陆文生指着那边,“等你再好些,说不定就能闻到花香了。”
他总是在用这种不经意的方式,给他描绘近在眼前的、充满希望的小目标。
然而,康复之路并非总是温情。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苏亦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钻心刺骨的肌肉痉挛痛醒。
左腿小腿肌肉在石膏的束缚下剧烈地抽搐、绞紧,疼痛来得迅猛而剧烈,让他瞬间冷汗涔涔,忍不住闷哼出声。
“呃……”
几乎是同时,身边的陆文生立刻惊醒。
“腿抽筋了?”他的声音带着睡意,动作却快得惊人。
他迅速坐起,凭借之前学习的应急处理方法,一手稳稳按住苏亦承的大腿根部,另一只手用力地将他的脚掌向膝盖方向扳,拉伸痉挛的小腿肌肉。
“忍一下,很快就好。”陆文生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冷静,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精准地按压着痉挛的肌肉群。
苏亦承疼得咬紧了牙关,手指死死攥住了身下的床单,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但在陆文生沉稳的处理和安抚下,那阵剧烈的痉挛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下去,只留下隐隐的酸痛。
疼痛过后,是脱力般的虚软。
苏亦承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湿。
陆文生没有松开手,依旧力道适中地帮他揉按着小腿,促进血液循环,防止再次痉挛。
“还好吗?”陆文生低声问,另一只手探过来,擦去他额角的冷汗。
苏亦承虚弱地点点头,黑暗中,他看不清陆文生的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温柔和那份无处不在的关切。
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和感动涌上心头,他伸出手,摸索着找到陆文生的手,紧紧握住。
“没事了……”苏亦承的声音还带着痛楚后的沙哑,“……谢谢。”
陆文生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指,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他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黑暗中,两人静静依偎,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是这静谧空间里唯一的声响。
这次突如其来的痉挛,像一个小小的警示,提醒着他们康复之路的曲折。
但也让他们更加确信,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们都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第二天,陆文生特意咨询了医生,调整了苏亦承的补钙方案和日常按摩手法,更加注重预防。
阳光依旧每日如期而至,腊梅花苞在枝头悄然膨大。
生活中的小插曲并未打断主旋律,反而让那份在病痛中相互扶持、彼此理解的情感,沉淀得更加厚重。
南风带来的暖意日渐明显,屋檐下的冰棱化成了水滴,叮咚落下,像是在为他们的坚守轻声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