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庄园的“名气”,随着《归途》电影的持续发酵和首批访客的口碑传播,像春日的蒲公英种子,悄无声息地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预约前来体验乡村生活、参观电影取景地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本是好事,却也带来了新的挑战。
这天下午,庄园迎来了一批比较特殊的客人——五位结伴而来的美术学院学生。
他们带着画板、颜料,显然是打算将这里作为写生基地。
带领他们参观时,苏亦承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一个戴着贝雷帽的男生,眼神里总带着一种过于挑剔的审视。
果然,在安排住宿时,问题出现了。
贝雷帽男生指着房间墙壁上一处因年代久远而产生的、细微的色差,语气夸张:“啧,这墙面处理得也太不专业了,严重影响整体美感。还有这家具,旧就旧吧,但保养得一点都不讲究,划痕这么多……”
他的同伴们有些尴尬,试图打圆场。
陆文生站在一旁,眉头微蹙,但没有立即开口。
他理解年轻人对“美感”的追求,但空山庄园的修缮原则是“修旧如旧”,最大限度保留历史痕迹,而非打造一个崭新的、失去本真的“景点”。
苏亦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走上前,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同学,空山庄园是一座有近百年历史的老建筑。我们做的,是保护和修复,而不是推翻重来。这些‘划痕’和‘色差’,是时间留下的印记,也是它故事的一部分。如果你追求的是毫无瑕疵的‘专业’和‘讲究’,或许连锁酒店更合适。”
他的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庄园的核心价值,也清晰地划出了界限。
那男生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嘟囔了一句:“不就是个破村子嘛,摆什么谱……”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陆文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可以接受对庄园条件的客观评价,但不能容忍有人轻蔑地诋毁这片土地。
他上前一步,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看向那个男生:
“同学,金饰村或许不如城市繁华,但它养育了一代代人,经历了洪水冲不垮,正在努力变得更好。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值得尊重。如果你不喜欢,可以离开,我们退还全部费用。”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土地守护者特有的尊严和力量。
那男生被他看得有些发怵,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悻悻地拉着行李进了房间。
一场小小的风波暂时平息。
但这件事,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苏亦承心里。
不是因为那个学生的无礼,而是因为他意识到,随着庄园的开放,他和陆文生必然要面对更多元、甚至更挑剔的目光和非议。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但他不能容忍陆文生和他珍视的故乡受到任何轻慢。
晚上,两人在凉亭里喝茶,气氛有些沉默。
“今天的事,别往心里去。”陆文生看着苏亦承紧蹙的眉头,开口安慰,“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
苏亦承放下茶杯,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我不是为那个生气。我是……”
他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我是怕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人,打扰到你的平静,甚至……伤害到你。”
他的担忧显而易见。
陆文生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和保护欲,心中那点因白天之事而产生的不快反而消散了。
他反手握住苏亦承的手,力道坚定。
“亦承,”他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清澈而沉稳,“我选择和你一起走下去,选择开放庄园,就做好了面对各种声音的准备。我不是玻璃做的,没那么容易碎。这片土地教给我的第一课就是坚韧。只要你在,只要我们的心在一起,外头的风风雨雨,都不算什么。”
他的话语,如同脚下沉稳的大地,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苏亦承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历经磨难却愈发澄澈的坚定,心中的那点阴霾渐渐被驱散。
是啊,他的文生,从来都不是需要被他藏在温室里的花朵,他是能与自己并肩承受风雨的青松。
“我知道,”苏亦承收紧手指,将他的手完全包裹住,嘴角终于重新漾开一丝笑意,“是我关心则乱了。”
陆文生也微微笑了,拿起茶壶给他续上茶:“喝茶。明天我带他们去后山写生,那里的杜鹃花开得正好。”
夜色温柔,凉亭下的灯光温暖。
小小的风波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反而让两人更加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和共同面对未来的决心。
南风轻拂,带着初夏微暖的气息。
杯中的茶水温热,相握的掌心传递着不变的体温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