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忙碌和希望中,一天天过去。
金饰村的修复工作稳步推进,虽然缓慢,但每一步都踏踏实实。
倒塌的房屋逐渐立起了新的框架,溃堤的河岸被水泥和石块重新加固,像一道渐渐愈合的伤疤。
陆文生的左臂恢复得不错,虽然还不能干重活,但已经能处理大部分村务,甚至能帮忙做一些轻便的登记、核算工作。
他和苏亦承之间,也形成了一种新的、自然而然的相处模式。
白天,他们各自忙碌。
陆文生在村委或者修复现场协调指挥,苏亦承则用他的方式参与重建,或是处理电影后期不得不进行的远程沟通。
两人常常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碰上面,在临时搭建的集体食堂里,和村民们一起,捧着碗,蹲在田埂边或者废墟旁,一边吃一边讨论着进度和困难。
苏亦承已经完全褪去了初来时的那份都市疏离感。
他能很自然地用带着口音的本地话和村民打招呼,能蹲在地上和老农一起研究秧苗的恢复情况,甚至学会了如何更省力地搅拌水泥。
他的变化,村民们看在眼里,对他的称呼也不知不觉从客气的“苏导演”变成了更显亲近的“亦承”或者“小苏”。
晚上,他们回到空山庄园那间临时的“家”。
苏亦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盏亮度不错的充电台灯,取代了昏暗的煤油灯。
两人常常对坐在一张旧桌子两边,一个处理村务文件,一个对着笔记本电脑修改剪辑方案或者看素材。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键盘敲击的嗒嗒声,和彼此平缓的呼吸声。
偶尔,陆文生遇到一个难以决断的问题,会抬起头,征询地看向苏亦承。
苏亦承便会停下手中的工作,认真听完,给出自己的分析和建议。
他的视角往往独特而具有建设性,总能给陆文生带来新的思路。
有时候,苏亦承剪辑遇到瓶颈,也会烦躁地摘下眼镜,揉着鼻梁。
这时,陆文生会默默起身,给他倒一杯温水,或者只是走过去,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无声地传递着支持和力量。
他们之间的话语并不多,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了彼此的心意。
这种默契,是在共同经历了生死考验和重建艰辛后,沉淀下来的,远比热恋时的激情更加深厚和牢固。
这天晚上,陆文生核对完最后一份救灾物资发放清单,抬起头,发现苏亦承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幽蓝的光映着他疲惫的睡颜。
陆文生放下笔,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他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黑,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心中泛起细细密密的刺痛。
他知道,苏亦承为了两边的事情奔波,承受的压力并不比自己小。
他拿起旁边搭着的外套,想给他披上。
动作间,不小心碰掉了桌上一本苏亦承随身携带的、厚厚的速写本。
本子摊开在地上,陆文生弯腰去捡,目光无意中扫过摊开的那一页,动作瞬间顿住了。
那不是分镜草图,也不是建筑结构图。
纸上是用铅笔快速勾勒出的、一个男人的侧影和背影。
有他站在田埂上指挥的,有他靠在床头看文件的,有他睡着时眉头微蹙的……笔触流畅而传神,抓住了他每一个不经意的神态。
在页面的角落,还写着小小的日期和一些零碎的、像是灵感片段的词语:“坚韧”、“沉默的守护”、“南风”、“归途”……
陆文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一股热流直冲眼眶。
他从未想过,自己在苏亦承的笔下,是这样的。
他一直以为,苏亦承追逐的是更宏大、更耀眼的艺术,却不知道,自己这些平凡琐碎的日常,也成了他眼中值得记录的风景。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速写本,合上,放回原处。
然后,他拿起外套,轻轻地披在了苏亦承的身上。
苏亦承被这细微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陆文生,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带着睡意的微笑:“忙完了?”
“嗯。”陆文生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哑。
他看着他,忽然俯下身,在苏亦承微微诧异的眼神中,将一个很轻、很轻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如同之前苏亦承吻他时那样,不带情欲,只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和爱怜。
苏亦承愣住了,随即,眼中漾开如同春水般温柔的笑意。
他伸手,揽住陆文生的脖颈,将他的头轻轻按向自己的肩膀。
“偷看我画本?”他在他耳边低语,带着笑意。
陆文生把脸埋在他颈窝,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闷闷地“嗯”了一声。
“画得不好,”苏亦承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孩子,“不及你本人万分之一的好看。”
陆文生耳根发烫,却没有反驳,只是更紧地抱了他一下。
窗外,月朗星稀。
风送来的,不再是灾难的气息,而是夏虫欢快的鸣叫,和都属于他们彼此的幸福。
在这片重获新生的土地上,爱情不需要轰轰烈烈的宣言。
它藏在共同奋斗的汗水里,藏在深夜相伴的灯光下,藏在速写本上无声的凝视中,也藏在这个轻柔的、带着无限怜惜的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