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工作步入正轨,但挑战也接踵而至。最大的难题,是钱,和人手。
村子本就谈不上富裕,这场洪水更是卷走了大半年的收成和许多家当。
上面拨下的救灾款和各方捐助,对于庞大的修复需求而言,仍是杯水薪。
请专业施工队的价格高昂,村里根本负担不起。
陆文生看着老陈叔递上来的、密密麻麻写满了需求和预估费用的清单,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右手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沿,陷入了沉思。
苏亦承端着煎好的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这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他将药碗放在床头,瞥了一眼那张清单,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钱不够?”他在床边坐下,轻声问。
陆文生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差得远。光是修复堤坝的主材料就是一大笔,更别说那么多塌了的房子。全靠自己干,太慢,也缺乏技术,怕留下隐患。”
苏亦承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或许……不一定非要请外面的施工队。”
陆文生抬眼看他。
“我在海城认识一些搞建筑的朋友,也有做公益基金会的人。”苏亦承斟酌着说道,“我可以联系他们,看看能不能以成本价提供一部分急需的建材,或者联系一些愿意来做志愿者的专业人士,指导村民们进行安全的加固和重建。”
陆文生眼睛微微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这……太麻烦你了,而且,这需要不少钱,就算是成本价……”
“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苏亦承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坚定,“电影后期还有一些预算,我可以先挪一部分出来。另外,我可以用这部电影的部分未来收益做抵押,或者发起一个小的众筹。总会有办法的。”
陆文生愣住了。
他看着苏亦承,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然,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亦承,这不行……这是你的电影,你的心血……”
“文生,”苏亦承握住他的手,目光深沉地看进他眼里,“对我来说,有些东西比电影更重要。”
他的话语没有明指,但陆文生听懂了。
比电影更重要的,是这片土地,是生活在这里的人,是他陆文生。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陆文生的眼眶,他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圈。
他何德何能,能让苏亦承为他、为这个村子做到如此地步?
“别急着拒绝,”苏亦承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先让我试试,好吗?就当是……我为李奶奶,为这个曾经收养过我的村子,尽一份心。”
他提到了李奶奶,提到了过去,这让陆文生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只能用力回握住苏亦承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苏亦承变得异常忙碌。
他坐在电脑前,守着信号时断时续的手机,不断地打电话、发邮件。
他用他专业而富有感染力的语言,向朋友们描述金饰村的灾情,阐述修复的意义,争取着一切可能的支持。
陆文生在一旁看着,看着他时而凝神细听,时而据理力争,时而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他看到了一个不同于片场导演的苏亦承,一个为了现实困境而奔走努力的苏亦承。这份努力,是为了他。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他心底汹涌澎湃,混合着感激、爱意和一种深切的骄傲。
这天傍晚,苏亦承结束了一个长达两小时的会议,脸上带着一丝成功的疲惫,对陆文生说:“搞定了。第一批水泥和钢筋,三天后能运到镇上的临时转运点,价格是按出厂价。另外,有两个搞结构的朋友,答应下周抽空过来,义务帮忙勘察堤坝和指导重建。”
陆文生看着他,胸口被巨大的情绪填满,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苏亦承走到他床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如同前几天那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亲昵:“看,我说会有办法的。”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疲惫,却让陆文生感到无比的心安和悸动。
“亦承……”陆文生低声唤他,声音有些哽咽。
“嗯?”苏亦承微微抬头,看着他。
陆文生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有些笨拙地、轻轻地抚上苏亦承略显消瘦的脸颊。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试探,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苏亦承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眼中涌起巨大的波澜。
他闭上眼,感受着那带着薄茧的指尖传来的、微凉而真实的触感。
“谢谢你……”陆文生说,声音很轻,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苏亦承睁开眼,深深地望进他潮湿的眼眸里,那里有感激,有依赖,更有他期盼了太久太久的、清晰可见的爱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用一个极其轻柔的、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吻,印在了陆文生的额头上。
这个吻,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一个无声的安慰,一个跨越了八年光阴和生死考验后,更加坚定深沉的爱恋。
窗外,夕阳正好,将空山庄园破败的轮廓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窗外传来远处村民们劳作归来的说笑声,也惊动了房间里相拥的两人。
废墟之上,希望正在一寸寸生长。
而他们的爱情,也在历经风雨后,扎根得更深,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