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一旦做出,空山庄园里便悄然涌动起一股不同于以往的氛围。
那不再是纯粹的养病的宁静,而是掺入了几分蓄势待发的、微妙的活力。
陆文生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他与苏亦承仔细商议后,定下了几条铁律:
每次只接待一批客人,且需提前审核;客人活动范围严格限定在前院、指定客房及公共茶室,主楼及后院私密区域不对外开放;所有接待、餐饮、清洁事宜由合作社全权负责,毛豆作为直接联系人。
“你就安心休养,只当是多了些偶尔路过的邻居。”
陆文生将拟好的细则递给苏亦承过目,“有任何打扰到你,或者你觉得累了,我们随时可以叫停。”
苏亦承看着他如临大敌、周密部署的样子,心里既暖又有些好笑,知道这是陆文生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和尝试。
他认真看完细则,点了点头:“很周全,我没意见。”
于是,陆文生才将方案交给了早已摩拳擦掌的毛豆。
毛豆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抱着那几张纸如同抱着圣旨:“文生哥,亦承哥,你们放心,保证办得妥妥的,绝不让闲杂人等吵到亦承哥休养。”
他立刻召集了合作社几个得力的年轻人,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打扫预留的客房,检查设施,拟定简单的接待流程和注意事项。
这些动静自然瞒不过苏亦承。
他有时坐在窗边,能看到毛豆带着人抱着崭新的床单被褥匆匆走过庭院,能听到他们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讨论。
他没有感到被打扰,反而觉得这久违的、为了一件事共同忙碌的气息,让庄园显得生机勃勃。
他的康复训练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地进行。
或许是因为心态的微妙变化,他练习使用双拐时似乎更添了一份劲头。
他甚至开始尝试在陆文生亦步亦趋的保护下,依靠双拐和右腿的力量,极其缓慢地从轮椅“走”到几步之外的椅子旁。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短短几步距离,需要中途停下休息两次,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支撑拐杖的腋下也被磨得发红。
但当他终于靠自己的力量“坐”到那把椅子上,而不是被抱过去时,那种巨大的成就感让他忽略了所有不适。
陆文生始终在他身侧,手臂虚环着他,目光紧锁,随时准备应对任何意外。
当苏亦承成功坐下,带着胜利的笑容看向他时,陆文生眼中也漾开了深切的笑意,递上温水的同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无声的鼓励,胜过千言万语。
这天下午,阳光晴好。
苏亦承完成训练后,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休息。
陆文生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本书,却没有看,目光落在庭院里那几株梨树上。
“花苞又大了些。”陆文生忽然说。
苏亦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那些毛茸茸的芽苞已经膨大如豆,顶端隐隐透出些许白色,蓄势待发。
“看样子,用不了几天就要开了。”苏亦承语气里带着期待。
梨花开时,恰是第一批预约客人到来的时候。
“嗯。”陆文生应了一声,转过头看他。
语气平和,“第一批预约定在了三天后,是海城一个高校的民俗研究小组,一共五个人,只住几天。毛豆会全程跟着。”
他这是在向他报备,让他心中有数。
苏亦承笑了笑,神色轻松:“好。到时候我就在这窗边看看书,说不定还能听他们聊聊有趣的见闻,挺好。”
他的坦然和接纳,让陆文生最后一丝顾虑也消散了。
他知道,苏亦承是真的准备好了,以一种新的姿态,去迎接他们共同生活与事业的下一段旅程。
晚饭后,陆文生照例帮苏亦承按摩腿部。
他的手法愈发娴熟,力道恰到好处,能有效缓解肌肉的僵硬和疲劳。
苏亦承舒服地闭着眼,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文生,等客人来了,我们的饭……”
“我们还在小厨房吃。”陆文生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他们的餐食由合作社统一准备,不和我们一起。”
苏亦承睁开眼,看着陆文生一脸“这事没得谈”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好,听你的。”
他知道,这是陆文生守护他们二人世界最后的底线。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银般泻满庭院,将梨树的枝干映照得清晰如画。
那累累的花苞在月光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静待着绽放的时刻。
房间里,炭火噼啪。
苏亦承靠在床头,陆文生坐在他身边,两人各自看着书,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平静之下,是对即将到来的、微小改变的共同期待,以及无论外界如何变化,彼此守护的初心不改。
南风透过窗隙,带来湿润的、充满生机的春夜气息,轻轻拂动着书页,也拂动着两颗紧密相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