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0日,周一,下午。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天气预报中的大雪似乎即将来临。
鹤城施恩孤儿院门前,数辆黑色轿车缓缓停稳。
贺昀初在达叔和徐特助的陪同下走下车,易允知等随行人员,以及受邀前来的媒体团队紧随其后。
院长早已带着工作人员在门口等候。
“贺总,太感谢您对院里的慷慨资助!”
院长热情地迎上来,握住贺昀初的手。
“新宿舍楼和图书馆的项目都已经启动,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建设中。”
“分内之事。”
贺昀初微微颔首,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院舍的每个角落。
鼎盛爱心公益基金成立仪式结束后,贺昀初特意请院长来到安静的会客室。
“院长,您还记得一个叫雪晚的孩子吗?”
“雪晚?当然记得!”
院长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那孩子特别懂事,这些年一直坚持匿名资助院里。”
“每个月都会准时汇款,还经常寄来画作和文具。”
贺昀初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
“既然是匿名资助,院长是怎么发现是她的?”
“这个啊,”
院长露出慈祥的笑容,
“她寄来的画作右下角总是藏着个小雪花标记,字迹也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这些细节,照顾过她的老师都认得出来。”
“原来如此。”
贺昀初眼中泛起温柔笑意,
“我太太确实会做这种「笨笨」的可爱事。”
他郑重地向院长伸出手: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苏雪晚的丈夫。”
“感谢那些年您对雪晚的照顾。”
“这真是天大的惊喜!”
院长激动地握住他的手,
“看到她找到这么好的归宿,我由衷地为她高兴。那孩子从小就善良又倔强,只是总是把心事藏在心里.……”
“我都懂……”
贺昀初目光深远,“她在这里时,是不是经常一个人去后山?”
院长脸上掠过一丝诧异:
“您怎么知道?那孩子确实总爱往山上跑,就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望着京市的方向出神。”
没让任何人陪同,贺昀初独自踏上了通往孤儿院后山的小径。
零星雪花开始飘落,他驻足在山顶的巨石边。
从这里眺望,京市的轮廓在薄暮中若隐若现。
暮色四合中,他仿佛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日复一日坐在这里。
望向远方的眼眸里盛着与年龄不符的复杂情绪,既有对都市灯火的向往,又藏着被遗弃的不安。
那个倔强的女孩,在无数个孤独的黄昏里,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凝望着这片可望不可即的繁华?
雪花渐渐密了,落在他肩头,也落在那块被岁月磨得光滑的巨石上,仿佛要温柔地覆盖掉所有往日的伤痕。
……
临近下班时分,苏雪晚正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文件。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陌生的号码。
她指尖微顿,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几秒,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苏雪晚的手僵在了半空。
那是一个经过处理的机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苏雪晚,你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你是谁?”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雪花拍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苏雪晚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我不想知道。”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你确定?”那个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苏雪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有什么目的,请直接说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那个机械音再次响起: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如果你想知道你的身世,以及是谁把你丢到孤儿院。”
“六点整,到鼎盛集团附近的喷泉广场。那里人流量大,你大可放心。”
“我会给你想要的信息。记住,你一个人过来。”
挂断电话后,苏雪晚怔怔地立在窗前,望着外面纷飞的雪花。
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她一直刻意回避的那扇门。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击在苏雪晚的心上。
理智在警告她这很可能是个陷阱,但内心深处对真相的渴望最终占据了上风。
她抓起手提包,快步冲出公司大楼,冒着纷飞的雪花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喷泉广场上,人来人往。
苏雪晚站在约定的地点,感觉每一道投向她的目光都带着审视的意味。
半个小时过去了,那个人始终没有现身。
焦虑像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无意识地啃咬着指甲,手心被冷汗浸湿。
恍惚间,她走到马路边缘。
川流不息的车辆在她眼前化作模糊的光带,霓虹灯的光晕在雪幕中扩散成重叠的幻影。
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旁,降下车窗。
“苏小姐?” 唐叔从驾驶座探过头,“看你脸色不太好,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苏雪晚确实感到双腿发软,刚才的紧张和等待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此刻的她感到阵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那麻烦你了,帝景别墅。”
坐进车内,暖气扑面而来。
唐叔从前座递来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苏小姐,喝点水吧,你看起来需要缓一缓。”
“谢谢。”
苏雪晚接过水瓶,手仍在微微发抖。
——
12月29日,周日,鼎盛集团副总办公室。
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章启华站在落地窗前,阴鸷的目光透过玻璃幕墙俯视着脚下的城市。
一对深色核桃正在他手掌间缓缓转动,骨节与纹路相碰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后天就是集团六十周年年会。”
核桃突然在他掌心停住,声音像是从齿缝间碾过:
“贺昀初那边安静得反常......我总觉得要出事。”
心腹助理立即接话:
“在没摸清他的意图前,我们可以先发制人,让这个年会开不成。”
章启华缓缓转身,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始终沉默的唐有民:
“唐叔,依你看……一个人最大的软肋会是什么?”
“章总说笑了。”唐有民微微垂首,“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懂这些。”
“要么是他视若珍宝的人,要么是见不得光的秘密。”
章启华缓步逼近,皮鞋叩击地面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你说呢,唐叔?”
唐有民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轻颤。
“你当年可是很擅长的。”
章启华的嗓音带着蛇信般的阴冷,
“在我身边十多年了,我该继续叫你唐有民,还是……”
他故意停顿,“唐世军?”
唐有民猛地抬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章总,您需要我做什么?”
章启华满意地勾起嘴角: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我向来信奉「用人不疑」……”
他忽然倾身压低声音:
“只要你把这件事办妥,你的秘密就永远只是个秘密。”
他缓步踱到办公桌前,手指划过年会流程表:
“我并不想要他的命。”
“要么让这场年会因故取消……”
“要么就让他在年会当天无法现身。”
“至于贺昀初……”
章启华眼神渐冷,
“你说他的软肋,会是谁呢?”
唐有民紧握拳头,沉默片刻后沉声应道:
“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