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板的回信很快到了,对陈山河愿意尝试仿古家具表示欢迎,并寄来了更详细的图纸和要求,还附带了几个可能的报价区间。价格比普通家具高出数倍,但要求也极为苛刻:木材必须选用纹理美观、无疖无裂的硬木;榫卯结构必须严丝合缝,不用一根铁钉;漆面要温润如玉,不能有丝毫流挂或气泡。
挑战巨大,但利润空间也极具诱惑。
陈山河没有犹豫,立刻行动起来。他通过林业局吴局长的关系,花高价弄来了一批上等的柞木和水曲柳方料,木料运回时,纹理如行云流水,质地坚硬如铁。
真正的难题在于工艺。仿古家具的核心是榫卯结构和精细打磨,这恰恰是郑怀古的强项,但也最耗功夫。
郑怀古拿着图纸,研究了整整三天,时而皱眉,时而点头。他没急着动手,而是先用普通的松木,按照图纸缩小比例,做了几个模型,反复拆解、组装,琢磨每个榫卯的受力原理和结合角度。
“这活儿,急不得。”郑怀古对眼巴巴等着的陈山河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个榫眼开歪了,整个架子就废了。”
陈山河深以为然,压下心中的急切,全力配合。他把最好的工作台和工具留给郑怀古,保证光线充足,材料供应及时。
郑怀古进入了“闭关”状态。他不再管日常的铁匠活,整天泡在木工房里,对着那堆珍贵的硬木料,像对待艺术品一样精雕细琢。开料、刨平、划线、凿眼、雕花……每一步都极其考究。他用的是最传统的工具:框锯、线刨、各式凿子,拒绝使用电刨等机械进行关键部位的加工,认为机器少了“手劲儿”和“灵气”。
陈山河则带着石根和王老蔫打下手,负责粗加工、备料,以及按照郑怀古的要求打磨砂纸(从粗到细换了七八种型号)。
过程远比预想的艰难。柞木和水曲柳硬度高,加工起来极其费力。凿坏一个榫眼,整块料就可能报废,成本高昂。有一次,郑怀古在雕刻一个云纹牙子时,手一滑,刻刀偏了半分,一块精心打磨了数日的面板顿时有了瑕疵。老头子气得一天没吃饭,第二天天不亮又爬起来重做。
李杏枝看着心疼,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晚上还炖了参汤给郑怀古补身子。郑怀古虽然还是板着脸,但喝汤时,眼神柔和了许多。
足足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第一套仿明式茶台和两把扶手椅才终于完工。
当最后一遍生漆打磨抛光完成,郑怀古用软布轻轻擦去浮尘时,整个作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太漂亮了!
柞木天然的山水纹在温润的漆面下若隐若现,线条简洁流畅,比例匀称优雅。每一个榫卯结合处都天衣无缝,用手抚摸,光滑如镜,浑然一体。椅子靠背的弧度贴合人体,坐上去舒适自然。整套家具散发着一种沉稳、内敛、古朴典雅的气质,与当下流行的笨重或花哨的家具截然不同。
“成了。”郑怀古长长舒了口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难得地露出一丝疲惫而满足的笑意。这一个多月,他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陈山河激动得手都有些抖。他仿佛看到了这套家具在南方那些讲究的茶楼、书房里,将会引起怎样的赞叹。
他立刻给钱老板发了电报,附上照片(这次特意请县照相馆的人来拍的)。钱老板回电极快,只有四个字:“甚好!速发!”
陈山河亲自押车,将这套精心打造的家具送往南方。这一次,他心情更加忐忑,也更加期待。
半个月后,钱老板的电报和汇款单同时到了。电报上字数多了些:“家具大受欢迎!已售出,价格超预期。速备第二批,样式可略有变化,用料需保持。”
随信汇来的款项,数额让陈山河都吃了一惊!扣除所有成本,利润远超普通家具的十倍!
成功了!
消息传回,整个服务队都沸腾了!王老蔫咧着嘴笑,石根兴奋地直搓手。郑怀古虽然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打铁时,锤子落得格外轻快有力。
李杏枝看着汇款单上那一长串数字,手都在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山河哥又闯过了一道大关!
仿古家具的成功,不仅仅是一笔丰厚的利润,它标志着陈山河的服务队,已经具备了生产高端木器、参与更激烈市场竞争的能力。他们的产品,从满足基本使用需求的“实用品”,开始向具有审美和收藏价值的“工艺品”迈进。
这是一个质的飞跃。
逆袭的路上,每一次挑战的突破,都意味着站上了更高的平台。陈山河知道,仿古家具这片蓝海,已经在他面前展开。而他的野心,也随着视野的开阔,变得更大。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跟着南方的潮流走,更要创造出属于自己、属于东北黑土地的独特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