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器作坊的生意蒸蒸日上,但陈山河心里那根关于山货的弦,始终没有放松。南边那条渠道,利润丰厚,绝不能轻易放弃。
只是,上次那种单枪匹马、长途贩运的模式,风险高,也辛苦,不是长久之计。他需要一种更稳妥、更可持续的方式。
他琢磨着,能不能在本地建立一个稳定的收购点,把货源掌握在自己手里,然后定期、小批量地往南边发?这样既能降低单次风险,又能形成稳定的现金流。
说干就干。陈山河没有大张旗鼓,而是采取了“游击队”式的策略。
他先是利用服务队走乡串户修理农具的机会,悄悄打听哪个屯子、哪片林场的山货多、品质好。他不直接亮明收购的意图,而是以“帮亲戚朋友捎带点土特产”的名义,少量地收一些,价格给得公道。
一来二去,他摸清了附近几个山货资源丰富的屯子,也跟几个靠得住的采山户搭上了线。这些人,有的是家里劳力多、常进山的,有的是有祖传的采山经验、总能找到好货的。
陈山河跟他们约定:采到的好山货,比如肉厚的黑木耳、品相好的榛蘑、野生的猴头菇等,给他留着,他定期来收,价格绝对比供销社高,而且现金结算。
这种私下交易,在当时还有些敏感,但陈山河信誉好,给钱痛快,采山户们也乐得多条销路,增加收入。于是,一条隐秘而稳定的收购渠道,就这样悄悄建立起来了。
货源有了,运输和销售呢?
陈山河没有再亲自跑长途,那太扎眼,也牵扯精力。他采取了更聪明的办法。
他通过赵师傅,联系上了几个常跑南边线路、信誉好的卡车司机。跟他们谈好,每次南下时,顺带帮他捎一批货,按件给运费。这样,运输成本可控,风险也分散了。
销售端,他也没有再自己去市场摆摊。上次认识的潮汕批发商钱老板,对他提供的东北山货品质非常满意。陈山河通过邮电所的长途电话(费用不菲,但值得),跟钱老板建立了联系。双方约定,陈山河这边定期发货,钱老板那边收到货检验合格后,通过邮局汇款。
这样一来,一个“本地收购——司机捎带——南方批发”的链条就初步形成了。陈山河坐镇中枢,负责货源组织、品质把控和资金结算,避免了长途奔波的风险,也解放了精力。
整个过程,他都做得极其低调。山货收购,分散进行,不显山不露水;货物交接,通常在晚上或者偏僻的路段进行;资金往来,通过邮局,隐秘安全。
他甚至让李杏枝用不同的名字在信用社开了几个小户头,分散存放资金,避免引起注意。
服务队的木匠活,成了他最好的掩护。外人看来,陈山河就是个踏实肯干的木器作坊主,谁能想到,他背后还运作着一条利润可观的“山货游击队”?
只有最核心的几个人知道内情。郑怀古虽然不参与,但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偶尔会提醒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王老蔫和石根负责帮忙打包、搬运,口风很紧。李杏枝则小心翼翼地管着账,每一笔进出的钱,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条“游击队”式的生意,虽然规模不大,但利润稳定,像一条暗流,悄无声息地为陈山河积累着财富。它弥补了木器生意回款慢、受季节影响的不足,提供了宝贵的现金流。
陈山河深知,在政策尚未完全明朗的时期,这种“灰色”地带的操作,必须把握好分寸和尺度。他严格控制数量,不贪多,不冒进,确保安全第一。
有时候,站在新作坊里,听着电刨的嗡鸣和郑怀古敲打铁器的叮当声,陈山河会有一瞬间的恍惚。明面上,他是技术革新、踏实经营的木器作坊主;暗地里,他是嗅觉敏锐、胆大心细的山货“倒爷”。
这两种身份,看似矛盾,却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奇妙地融合在他一个人身上,共同推动着他的财富积累和阶层跨越。
逆袭的道路,从来不是单一的。它需要明修栈道,也需要暗渡陈仓。陈山河,正小心翼翼地驾驭着这两驾马车,在时代的浪潮中,稳健前行。他知道,当阳光普照、政策彻底放开的那一天,这条“游击队”,或许就能光明正大地变成“正规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