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离去后,丞相府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陆文渊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久久未曾出来。桌上散落着几份关于北境战事和朝堂动向的简报,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摄政王那冰冷的话语、凌厉的眼神,以及陆芊芊那不成器的哭嚎。
耻辱,愤怒,后怕,还有一丝更深沉的惊悸。
他陆文渊宦海沉浮数十载,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靠的不仅是能力,更是审时度势、左右逢源的功夫。以往,他在皇帝、摄政王与成王几大势力之间游走,虽与萧墨珩多有龃龉,但面上总还维持着平衡。可如今,这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萧墨珩,那个“疯王”,即便重伤至此,其锋芒依旧能刺得他心惊肉跳。今日花园那一幕,不仅仅是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庶女,更是对他陆文渊赤裸裸的警告!若他再首鼠两端,或者纵容后宅生出事端牵连前朝,下一个被“格杀勿论”的,恐怕就不止是陆芊芊了!
而那个突然变得让他看不透的嫡女陆雪瑶……她与摄政王之间,绝对不简单!宫宴舆图?欣赏才识?这种借口骗骗外人还行,骗不了他这只老狐狸。摄政王是何等人物?会因为一幅图就对臣子之女另眼相看到亲自登门,甚至不惜为他(她)当众发作?
难道……真如柳氏之前荒谬的猜测,雪瑶她……用了什么手段蛊惑了摄政王?还是说,他们之间有着更隐秘、更致命的联系?
陆文渊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无论真相如何,有一点是确定的:陆雪瑶已经成了一颗他无法掌控、且与摄政王紧密相连的棋子。动她,就是动摄政王逆鳞!
权衡利弊,得失在心间飞快盘算。
成王萧墨宇,看似势头正盛,掌握了部分北境军务协理权,但其人志大才疏,阴狠有余而格局不足,且陛下对其也并非全然信任。依附于他,短期内或可得利,长远来看,风险巨大。
而摄政王萧墨珩……虽然暂时失势,重伤缠身,但其根基深厚,在军中的威望绝非成王可比。更重要的是,他那股“疯”劲和狠劲,让人畏惧,也让人……不敢轻易下注他会彻底倒下。今日他既然能出门,就说明伤势必有转机。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陆文渊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如今摄政王正值用人之际,此时若表明态度,或许……能换取更大的利益和未来的保障。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笺,沉吟片刻,落笔书写。这封信,是写给兵部尚书林阁老的。信中,他并未直接提及摄政王,而是以探讨北境军务为名,对成王近期一些“急于求成”、“可能影响边防稳定”的举措表示了“担忧”,并隐晦地提出应“稳妥为上,查明败因再行定夺”,字里行间,已然偏向了林阁老(亦即摄政王)一系的立场。
这是一次谨慎的试探和站队。
写完信,他用火漆密封好,唤来绝对心腹,低声吩咐:“务必亲手交到林阁老手中。”
“是,相爷。”
处理完前朝之事,陆文渊又将目光投向后宅。整肃门风,势在必行。
他下令将陆芊芊的禁足等级提到最高,除了基本饮食,断绝一切与外界的联系,形同囚禁。对于柳姨娘,他更是没有半分心软,直接下令将其迁至相府最偏僻、条件最差的院落,派了心腹婆子严加看管,等同于打入冷宫。
做完这一切,他沉吟片刻,对管家道:“去库房,将那套紫檀木嵌螺钿的文房四宝,还有前几日宫里赏下来的那匹浮光锦,给大小姐送去。就说……她打理产业辛苦,这些给她闲暇时把玩。”
这是安抚,也是进一步的试探。他想看看,得了这些赏赐的陆雪瑶,会是什么反应,是否会透露出一丝与摄政王相关的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成王府。
摄政王拜访丞相府,并当众严惩陆芊芊、敲打陆文渊的消息,也迅速传到了成王耳中。
“他竟然能出门了?”成王萧墨宇捏着密报,脸色阴沉不定,“还去了陆文渊那里……他想干什么?拉拢那个老狐狸?”
幕僚低声道:“王爷,陆相态度的确暧昧。而且,我们安排在相府的人回报,陆相之后似乎……安静了许多,对我们之前的一些提议,也回应得含糊起来。”
“哼!墙头草!”成王冷哼一声,眼中闪过戾气,“看来萧墨珩是缓过一口气,又想兴风作浪了!他以为凭他如今这副病痨鬼的样子,还能翻盘不成?”
“王爷,不可不防啊。”幕僚劝道,“摄政王在军中的影响力犹在,若真让他与陆文渊联手,朝堂局势恐生变数。而且……北境那边,凌风似乎查得很紧……”
提到北境,成王眼神一凛。黑水城之事,是他一手策划,绝不能被翻出来!
“不能让萧墨珩再有机会恢复!”成王猛地攥紧拳头,脸上闪过一丝狠毒,“他既然不好好在王府等死,那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
他压低声音,对幕僚吩咐道:“去找‘影煞’的人,想办法……让萧墨珩的伤势,‘反复’一下。记住,要做得干净,像是旧伤复发,与任何人无关!”
他要彻底断绝萧墨珩康复的可能!只要萧墨珩一死,树倒猢狲散,到时候,这大梁的江山,还有谁能与他抗衡?
“是!王爷!”幕僚心中一寒,连忙领命而去。
成王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萧墨珩,你斗不过我的!这天下,迟早是我萧墨琰的!
暗夜之中,针对摄政王的又一轮杀机,悄然酝酿。而丞相府内,收到父亲赏赐的萧墨珩(陆雪瑶身),看着那套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和流光溢彩的浮光锦,嘴角却只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老狐狸,终于开始下注了么?”
他将东西随手递给严嬷嬷:“收起来吧。”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王府的方向。那个女人……能应付得来接下来的风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