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碗往破桌子上一墩,里面是半碗看不清颜色的、稀薄的粥水,甚至能照见人影。
“喂!吃饭了!”丫鬟语气恶劣地喊道,瞥了一眼床上似乎没动静的人,撇撇嘴,“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撞一下头就装死到现在!芊芊小姐心善,没跟你计较偷东西的事,你倒拿起乔来了!”
陆雪瑶缓缓坐起身,动作因身体的虚弱和疼痛而有些迟缓,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丫鬟,那是柳姨娘安排在“照顾”她的丫鬟,名叫春桃。
那目光太过平静,也太过冰冷,没有丝毫往日的畏缩与讨好,让春桃没来由地心里一突。
“你看什么看!”春桃色厉内荏地提高了音量,“赶紧吃了,我还要回去给芊芊小姐复命呢!”
陆雪瑶没有去看那碗“粥”,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我的月例,是每月二两银子。冬日应有炭例,棉衣两套。今日初几了?”
春桃一愣,像是没听清:“你……你说什么?”
“我问,今日初几了?”陆雪瑶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
“初、初八……”春桃下意识回答。
“初八。那么,这个月的月例,柳姨娘是该发下来了。炭火和冬衣,为何不见?”陆雪瑶的目光扫过春桃身上簇新的棉袄,又落回她脸上,“还有,我母亲留下的嫁妆单子,在柳姨娘手里掌管多年,每年的收益,又去了哪里?”
春桃彻底呆住了,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嫡小姐,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什么!姨娘掌家辛苦,你那点月例,早就抵扣了平日里的用度!炭火……炭火库房还没发下来!嫁妆……那是丞相府的公中财产,与你何干!”
“抵扣?用这馊了的粥水,还是用这透风的屋子抵扣?”陆雪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至于我母亲的嫁妆,那是她的私产,白纸黑字在官府有备案的。什么时候,成了丞相府的公中财产?柳姨娘是打算贪墨原配嫁妆吗?这话传到御史耳朵里,不知父亲会不会很高兴?”
她语气不疾不徐,引用的却是这个时代最看重的礼法和律例。春桃一个粗使丫鬟,哪里懂得这些,只听懂了“贪墨”、“御史”、“父亲不高兴”这几个词,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你……你血口喷人!我……我要告诉姨娘去!”春桃慌慌张张地就要往外跑。
“站住。”陆雪瑶声音不大,却像是有魔力,让春桃的脚步钉在原地。
“把桌子擦干净,碗拿走。”陆雪瑶吩咐道,语气如同吩咐一个真正的下人,“还有,告诉柳姨娘,我额上的伤需要上好的金疮药,晚膳我要见到热饭热菜。否则,我不介意顶着这伤,去父亲的书房外问个安。”
春桃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她,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片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都让人恐惧。
她哆哆嗦嗦地扯下自己还算干净的袖口里布,胡乱擦了擦桌子,端起那碗馊粥,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