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玉跟在容遇身后，与他一同回了家。
他住得僻静，屋内陈设风格差别倒是有些大，除去一些简约的物件外，时常出现一些别致的小玩意儿。
圭玉被挂在屋前的小铃铛吸引了视线，忍不住伸出手拨了拨。
铃声响起，容遇的脚步顿了顿，却并未回头，径直往屋内走去。
圭玉心虚地收回手，没敢再动第二次，偷偷踩着他的影子继续跟着他。
除去探查他与长生子之事的关联之外，圭玉倒也是同样很好奇容遇这些年究竟是如何过的。
虽说他并不是需要依赖他人存活的孩子，但当年的年纪毕竟那样小。
明月高悬，月光穿透薄纱状的云雾倾洒下来。
圭玉坐在一旁，已经见他坐在这里写了许久。
也不知为何他方一回家，不先去休息，也将长生子的事抛在脑后，反而如此坐得住。
圭玉瞪大眼睛试图看懂他在写什么，但这文化上的东西不是死磕就能看懂的。
说来也奇怪，她活了这么多年，怎会变成如此大字不识几个的模样。
不是听有人说什么寒窗苦读多年，恐怕是她先前住的那块坟头连窗都没有，也难怪她没能读懂几个字。
按理来说她修仙多年，有这样的毅力，区区认字又算得了什么。
她曾问起乱葬岗的那些小精怪们，他们却只是同样疑惑地挠了挠头，说或许是因为她活得太久，又不时常与人接触，很多东西忘了去也正常。
但她却觉得……那些小精怪们能这样说，分明就是他们自己也并不识得几个字……
果然是物以类聚，鬼也以群分。
她与那些个没文化的东西待了许多年，硬生生将她也染成了半个文盲！
圭玉越想越气，幽怨地移开视线转而盯着容遇的脸。
字她是看不懂了，幸好基本的审美还在，没有与那吊死鬼同化。
那吊死鬼最喜欢披头散发长着长舌之人，她曾往他那边接连丢进去一窝蛇，把他气得在她门前飘来飘去飘了有半个月有余。
当真是恩将仇报！
又过了好一会儿，容遇才收住笔，合上这本《三清劫余录》。
他视线落在一侧月光照下的影子上，隐隐绰绰，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浮动。
他稍稍垂眸，轻扫过手边的物件，随后站起身，从屋内走出。
圭玉看着他走了却也不急，偷偷翻开桌面上摆得整齐的几本书，随手翻了翻。
都是些奇怪的经书，听那小道士们讨论，应当都是从秋枢带下来的。
她并不多感兴趣，没看多久便合上书页。
只是内页中飘落出一张格外显眼的。
她疑惑地拿起它，却发现这一张莫名眼熟。
纸页虽略略泛黄，却被保存得很好，她的视线下移，有些惊讶地看见底部踩出的几个狐狸爪印。
瞧着像是几年前她“批改”的那几张……
圭玉晃了晃脑袋，又翻开下一页，只见空白的纸页上爬满了熟悉的名字。
字迹杂乱比起其他略显得有些潦草，纠缠在一起看得让人生出些心惊似的眼疼。
“圭玉，圭玉，圭玉，圭玉……”
﹉
翌日。
容遇一大早便出了门，圭玉在廊前吊着飘了一夜，晨时与他一同出门时，感觉鬼生都暗淡了不少。
她跟在他的身后，感觉自己当真要变成一只背缚灵……
不，背缚灵无需自己飘。
圭玉跟着飘了好一会儿，从昨日容遇回来之后，也未曾见他见过旁人。
凡人都爱热闹，他怎的反而独自一人居住，昨日将他送回山下的那里人也早不见了身影。
林芪地处江南水乡，晨时便已十分热闹。
街道连着江水与木桥，不少人起了个大早便开始赶集叫卖。
全是些新鲜玩意儿，看得圭玉连连回头，眼巴巴地盯着。
此时她倒是十分想念林锦书，亦或是夏明珠也好。
不……若是两个女孩子能一同带她出来那最好，一人付一个小摊位，她很是愿意出卖自己的狐狸皮相，权当是赚点不体面的小钱。
圭玉脑子打着转，胡思乱想期间，容遇却已停住了脚步。
她差点未稳住身形撞上他。
有一老者尚未支好摊位，见到容遇，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出声喊他，“小容公子近日可好？今日可是要回书院了么？”
容遇摇了摇头，淡淡应声，“我与宋郎中约好，今日前去堂内取药。”
晨时曦光落于他的眉眼间，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斐然。
加之他性子极温和，曾又于书院授课，许多人自然识得他，好不容易遇上了，那定要凑过来打声招呼的。
“取药？容公子可是病着了？”
“并未。”容遇浅笑了笑，叫人看了莫名有种安定心神的意味。
只是再多的，他便不加以解释了。
其他人自然知晓，也不多问，只是又与他扯了些闲情的话，他均一一温声回应。
到最后，反倒是几个先搭话的略感不好意思起来，大早上的拉着人家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像怎么个事？
圭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与旁人交流，他倒是比之小时候温和了许多，此时乍一眼看过去，身边气质与之先前见着的谢廊无于人前并无二致。
叫她都有些恍惚。
“小容相公好些日子未去书院，这院内的花儿都凋落不少呢。”有人凑近到这周边来，看着他巧笑连连，嘴里说着熟稔的打趣的话。
容遇收敛神色，并不打算再逗留下去，“抱歉，我若再不过去，宋郎中那边将要赶不上了。”
那人似乎还想说什么，见他如此说，也只能作罢，只是目光一直盯着他，灼灼滚烫。
圭玉在容遇身后朝那人扮了个鬼脸，无聊到在周边飘来飘去。
见他终于要走了才又跟上他。
同济堂乃是林芪往日来往人流最大的一间医馆。
此时才开门不久，便有许多人排着队等候在外。
陆应一大早被门口的人流吵的脑子发昏，直到见到容遇的身影，才赶忙上前迎他。
“容公子，你可是来拿前些日子要求抓好的那几副药的？”
容遇颔首，问他，“宋郎中今日可在？”
“自然在的，只是今日这情况……公子恐怕要等一等才能见到师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