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病体沉疴的戏志才,一行人只得放弃快马,选择乘坐马车缓行。虽然速度慢了些,但胜在平稳,免去了戏志才鞍马劳顿之苦。如此行进两日,终是抵达了南阳郡境内。
昔日南阳也曾是黄巾肆虐之地,但自朱明收编了盘踞在此的大部分黄巾势力,并将他们迁往云梦泽安置后,这片土地上的战火与混乱便逐渐平息。此刻放眼望去,官道两旁田野阡陌,农人正忙于夏种,虽谈不上富庶繁华,却也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宁静与祥和。
南阳,不愧为光武帝刘秀起家之地,素有“帝乡”之称。底蕴深厚,即便经历黄巾动荡,在局势稳定后,恢复起来也远比寻常郡县要快。沿途所见,村落炊烟袅袅,田垄绿意盎然,虽不及扬州会稽那般膏腴,却也重现勃勃生机,颇有些欣欣向荣的气象。
朱明此前为蔡琰之事曾来过张仲景处,此番算是轻车熟路,无需问询,马车径直朝着记忆中的那片草堂行去。
离草堂尚有一段距离,便已能看到门外排起的长队。张仲景医术高明,且医者仁心,对待贫富一视同仁,甚至时常减免贫苦患者的诊金药费,故而声名远播,前来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尽管草堂内已有不少弟子在帮忙分诊,队伍依然排得老长。
朱明命车队在稍远处停下,以免惊扰病人。他亲自扶着戏志才下车,只带了郭嘉、魏延二人随行,让典韦、许褚及一众亲卫在外等候。一来草堂内空间有限,人多拥挤;二来这群彪形大汉,甲胄在身,杀气腾腾,若一拥而入,只怕没病的也要被吓出病来。
三人穿过排队的人群,径直走入草堂。堂内药香弥漫,张仲景正坐于主位,凝神为一位老农诊脉,神情专注。朱明没有打扰,静立一旁等候。
待张仲景为那老农开好方子,叮嘱完注意事项,抬头间隙,才瞥见站在一旁的朱明,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诧异。他迅速将后续几位病人交由身旁得力的弟子处理,然后起身,对朱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三人转入后堂。
后堂陈设简朴,唯有几张桌椅和满墙的药柜,显得清静许多。
双方落座,略作寒暄。朱明便直接道明来意:“张先生,冒昧打扰。实在是我这位兄弟,”他指了指面色苍白、不时轻咳的戏志才,“身染沉疴,咳嗽迁延半月不愈,我心中实在担忧,特来请先生妙手回春。”
张仲景闻言,目光落在戏志才脸上,仔细观其气色,又示意戏志才伸出手腕,三指搭于脉门之上,闭目凝神,细细体察。
片刻之后,他松开手,看向朱明,语气平和却带着医者的笃定:“朱侯爷,你们来得还算及时。”
此言一出,朱明心中稍安,连忙凝神细听。
“此乃伤寒之症,”张仲景缓缓道,“初时或为风寒外感,然迁延日久,失于调治,邪气已由表入里,侵及肺络。故而咳嗽不止,面色无华。”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若再晚上一段时日,邪毒深陷,耗伤肺阴,酿成肺痨(肺结核),那便棘手难治,回天乏术了。”
朱明听得“肺痨”二字,心中也是一凛,暗道好险。
“不过眼下嘛,”张仲景话锋一转,神色轻松了些许,“尚在可控之间。老夫为他开几副方剂,重在宣肺化痰,清热驱邪,兼以扶助正气。待会儿让我弟子将药抓来,在此先煎服一剂,观其反应。余下的药你们带走,按方煎服,连续一周,期间注意休息,清淡饮食,当可痊愈。”
听闻并无大碍,且治愈有望,朱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他还是忍不住带着几分后怕和责备,看向戏志才,幽怨地说道:“志才啊志才,你看看!幸好我回云梦泽及时发现了!若再任由你这般讳疾忌医,拖成肺痨,我看你小子到时找谁哭去!真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张仲景也捋须劝诫道:“朱侯爷所言极是。有病便需早治,切莫因小疾而忽略,酿成大患。那些贫苦百姓,是身不由己,无钱医治,只能苦苦硬撑,直至油尽灯枯。你跟随朱侯爷,想来不至短缺这点诊金药费,更应爱惜自身才是。”
戏志才被两人说得有些尴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语气带着几分文人的颓唐与洒脱:“哎,劳先生与主公挂心了。我孤家寡人一个,总觉得烂命一条,早死晚死,也无甚区别。若非那年偶遇主公,得蒙不弃,予以重任,只怕志才如今,早已是乱葬岗上的一缕孤魂了,倒也干净。”
“嗨!你这小娃娃,说的什么浑话!”张仲景闻言,眉头一皱,语气带着长者的训诫,“什么叫烂命一条?人生于世,自有其存在的意义与价值!你年纪轻轻,才华横溢,正当辅佐明主,建功立业,造福黎民,岂可如此妄自菲薄,存此消极之念?此念于身心皆是大害!”
朱明也对着张仲景摆手道:“先生别理他,这小子就是平日里疏懒惯了,皮痒欠收拾!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心疼,有病也不肯好好治!”他转头看向魏延,故意板起脸道:“文长,你给我记着,等这小子病好了,身体利索了,你替我给他好好‘松松骨’,让他长长记性,看他还敢不敢整日把‘烂命一条’挂在嘴边!”
魏延早就等着这话,闻言立刻咧嘴一笑,摩拳擦掌,不怀好意地瞅着戏志才,嘿嘿笑道:“好嘞主公!这个俺老魏最拿手!保管让戏先生印象深刻,以后再也不敢糟践自己!”
戏志才被魏延那跃跃欲试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强自镇定地反将一军:“魏文长,你小子若真敢动手,信不信下次行军打仗,我定向主公建言,让你去当那押运粮草、枯燥无比的军需官?”
魏延一听,顿时蔫了半分,求助似的看向朱明。
朱明适时开口,一锤定音:“他敢!他提的建议,我不采纳便是!该揍就得揍,不揍不长记性!文长,这话是我说的,等他好了,你给我狠狠的收拾他一顿,出了事我担着!”
“嘿嘿,得令!主公您就瞧好吧!”魏延这下底气十足,对着戏志才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看着朱明主臣三人这般毫无架子、互相打趣调侃的场景,全然不见寻常官宦人家的刻板尊卑,张仲景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奇与暖意。他行医多年,见过的达官显贵、高门大户不少,哪一个不是规矩森严,主仆分明?何曾见过如此融洽自然、宛如挚友亲朋般的君臣关系?不免对朱明这位年轻侯爷的为人,又平添了几分好感与认同。
他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参与他们之间的“官司”,转身去开具药方,吩咐弟子抓药煎制去了。草堂后院内,很快便弥漫起一股浓郁而独特的草药香气,带着祛病延年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