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在一种近乎燃烧的节奏中飞逝。深圳的空气中暑意渐浓,而“英科导航”项目组内的气氛,比窗外的天气更加炽热。
月底,林强的银行卡里准时收到了英科电子财务转来的3500元底薪。看着短信提示,他心中五味杂陈。这笔钱虽然远不能与项目成功后的潜在收益相比,甚至比他在松岗经营柜台时的收入还少,但意义重大。它代表着章若英持续的投入和信任,也给了他这个尚未盈利的项目负责人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这比他刚毕业入职逸图科技时的薪水已经好了不少,让他能在深圳这座高消费城市暂时站稳脚跟。
他立刻想到房租的事情。晚上,他拿着准备好的现金,找到正在客厅整理资料的彭如燕。
“如燕,这是这个月的房租,我的一份。”林强将钱递过去,语气诚恳。虽然章若英给了底薪,但他清楚,在白石洲合租,自己理应承担一部分。
彭如燕抬起头,看了看他手里的钱,没有接,反而轻轻推了回去,脸上带着温和而坚定的笑意:“你刚来关内,项目还在烧钱阶段,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钱你先自己留着,应应急。”
她顿了顿,眼神掠过一丝回忆的柔和,“再说,你还记不记得,04年我刚来深圳,工作没着落,住处也没定,不也是拖着行李直接投奔你,在你租的那个石岩的农民房里挤了好长一段时间吗?那时候,你可没跟我算过一分钱水电房租。”
她看着林强,语气轻松却不容拒绝:“等你这个导航项目真的盈利了,你林老板收入稳定了,到时候再来跟我算这笔账,我肯定不跟你客气。现在,你就安心住着,把精力都放在项目上。”
林强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听着她提起往事,心中顿时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复杂的情绪包裹。既有被深深理解的感动,也有对过去艰苦岁月中互相扶持情谊的怀念,更有一份沉甸甸的感激。他不再坚持,将钱收回,郑重地说:“如燕,这份情我记下了。等项目……”
“行了,打住。”彭如燕笑着打断他,指了指他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你的感谢我收到了。现在,林经理,是不是该继续为你的导航帝国奋斗了?我看你那份网站预算报告还没最终定稿吧?”
被她一语点破,林强也笑了,心中的压力仿佛被这份默契的关怀化解了不少。“好,这就去弄。”
……
启明科技那边,几台精心组装的工程样机终于下线。它们采用了 朱迪 优化的第二版设计,虽然外壳还是cNc手板,表面处理略显粗糙,但整体的流线型轮廓和磨砂质感已经初具雏形,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有了一种“产品”的实在感。
林强、赵启明、张志伟三人,几乎变成了“路测三人组”。他们开着租来的桑塔纳,载着连接了备用电源的样机,穿梭在深圳的大街小巷,尤其是那些被称为“GpS杀手”的区域——华强北密集的楼宇下、滨海大道旁的高架桥洞、南山科技园错综复杂的内部道路。
“注意!前面进桥洞!”林强紧握方向盘,眼睛余光盯着副驾上张志伟膝头的GpS样机屏幕。
屏幕上的车辆图标,在驶入阴影的瞬间,信号强度条猛地闪烁了几下,但没有像以往那样彻底灰掉或者疯狂漂移,只是略微迟滞了一下,便顽强地保持着大致正确的方向和轨迹。
“稳住!算法起作用了!”后座上的赵启明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他紧盯着自己笔记本电脑上实时记录的数据流。
驶出桥洞,信号迅速恢复满格。张志伟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比上次好太多了!偶尔还有微小跳动,但在可接受范围内。”
这样的测试日复一日。他们记录下每一个异常点,回去后由赵启明和张志伟分析数据,微调算法参数。这是一个枯燥却至关重要的迭代过程,每一次微小的改进,都让产品的可靠性向前迈进一小步。
与此同时,林强负责的另一条线也在同步推进。他通过多方询价和比较,很快向章若英提交了一份关于建设“GpS导航技术论坛”及“英科导航”企业官网的初步预算报告。报告详细列出了域名注册、服务器租赁、网站程序开发(基于当时流行的discuz!论坛系统)、基础美工设计以及前期内容填充的大致费用。
章若英翻阅的速度很快,看到最后的总预算数字时,眉毛都没动一下。
“比我想象的要低。”她放下报告,直接拍板,“可以,就按这个预算执行。你立刻着手联系可靠的网络公司,尽快把论坛和网站搭起来。内容方面,先放一些基础的GpS技术知识、行业动态,等我们的样机完全成熟,再陆续发布我们的技术优势和产品预热信息。记住,内容要专业,要有价值,不能一上来就硬邦邦地打广告。”
“明白!”林强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网络阵地的开辟,意味着他们不再仅仅是被动防守,开始拥有了主动出击和塑造品牌形象的能力。
他立刻投入到网站建设的协调工作中,与网络公司的项目经理沟通需求,确认设计风格,审核初步的页面框架。虽然琐碎,但想到这将是为“英科导航”开辟的第一个自主发声渠道,他干劲十足。
生活的节奏快得几乎让人脚不沾地。林强感觉自己像一颗被不断抽打的陀螺,在技术、设计、营销等多个维度高速旋转。唯一的缓冲地带,依然是白石洲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彭如燕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与他这种“室友+战友”的相处模式。她会在他熬夜写测试报告时,默默泡一杯参茶放在他手边;会在他因为网站设计细节与网络公司争执不下而烦躁时,用几句冷静的分析帮他理清头绪;也会在周末,偶尔和他一起去超市采购,像一对普通情侣那样讨论着晚上吃什么。
那种微妙的情愫在日复一日的共处中悄然滋长,如同窗台上那盆无人注意却顽强生长的绿萝。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某种平衡,谁也没有轻易去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但林强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会因为她一句简单的关心而心情愉悦大半天,会在深夜里,听着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细微声响,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这天,曹剑和 朱莉 过来聚餐,庆祝他们终于签下了龙华那套小两房的购房合同。饭桌上气氛热烈。
“强子,等哥们儿以后攒钱买了车,你这导航必须给我整个内部价!还得是顶配!”曹剑意气风发地搂着 朱莉 说道。
朱莉 也笑着附和:“对!到时候我们开车去自驾游,可就全靠林大老板的导航指路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林强笑着举杯祝贺他们。看着朋友即将安家立业,他为自己正在奋斗的事业更添了一份动力。虽然自己还在创业初期,收入远不及稳定上班的曹剑和 朱莉 ,但手中的项目所蕴含的可能性,让他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
送走欢天喜地的曹剑和 朱莉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林强和彭如燕并肩站在阳台,看着楼下城中村熙熙攘攘的夜市和远处南山科技园璀璨的灯光。两个世界,在此刻奇妙地交融。
“感觉你最近像上了发条。”彭如燕轻声说,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
“时间不等人啊。”林强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疲惫,也带着兴奋,“样机快要成熟了,网站也在建,感觉很多事情都堆在了一起,但……方向是对的,每一步都算数。”
“嗯。”彭如燕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林强耳中,“别让自己太累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林强全身。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月光和灯光的混合光影下,她的侧脸轮廓柔和而坚定。
“我知道。”他低声回应,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力量。
四月的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拂过脸颊。林强知道,最艰难的攻坚阶段或许即将过去,但接下来,产品定型、量产、渠道开拓、市场推广……还有无数场硬仗要打。永盛科技绝不会坐视他们成长,更大的风浪可能还在后头。
但他不再畏惧。他有了一起拼杀的战友,有了指引方向的灯塔,有了可以安心停靠的港湾,更有了必须全力以赴去守护的、关于未来和情感的崭新憧憬。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整个深圳夜空下的雄心与活力都吸入了肺腑。
奔跑吧,在2006年这个春天的尾巴上,向着那片注定属于勇敢者的星辰大海。